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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性格直爽,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以至于他在村里一直是很有名望受人尊敬的人,虽然队长不是什么官,但村里的大小事都要找他商量,这次抓阿子,没有人找他,他就窝了一肚子气,思忖着,未必自己真的老了。出门时他望了望天空,见已无雨迹象,就直径朝赵大的公司走去,他觉得有必要先去找一找赵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走着走着,老队长思前想后感慨万端,这几天来,赵大和阿子这两个人影子一直摄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们都是有感情的。如果说把他俩放在某一个地方,叫一些陌生人猜测,看谁有能力,谁有出息的话,大家一定会指着说是阿子,不会说是赵大,可命运就这样作弄人,偏偏赵大比阿子强,而且要强一百倍。这孩子怎么就该这么苦命呢,想想他从小就没爹没娘。他的妈——一个下乡知青,来时身材修长,长得又白又漂亮,细皮嫩肉的,谁看了都生爱悯,可谁知道她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大城市,来到这偏僻的郊区农村,天性纯真幼稚,成了山里散养的羔羊,无人管束,不知是那一个缺德鬼,把她的肚子给搞大了,等到临盆时才发现,没办法只好生下来,最终她什么也没得到,却成了一个未婚妈妈,糊里糊涂地生下了他,那年头,这事是犯法的,没有人敢承认。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她硬没说出那人是谁,更没有让家里人知道。因为要回城,她吃不了这未婚妈妈的苦头,就狠心的抛弃了他,可谁知这一去就杳无音信,阿子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别说认识,妈妈在他心里也没了印象。还是村里一个瞎婆婆收留了他,把他喂养大,瞎婆婆死后老队长他们只好把他送到孤儿院,也不知什么原因,六七岁时他又从孤儿院里偷偷地跑了回来,好说歹说再怎么送就是不去,他人小胆大,独立性强,又生性乖巧散漫,很是惹人悯爱。平时就靠着左邻右施舍度日,更多的还是受了老队长和赵洁的关照,送他读书,关心他冷暖。好在瞎婆婆留给了他一间破房子。老队长和赵洁是二个很要好朋友,平日里兄弟之称不分彼此。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职业——泥巴匠,干活时谁也离不开谁,谁有活都要把谁叫在一起,只是老队长到了岁数就不做了,赵洁曾拉他入伙,他说共的盐不咸,怎么也不干;相同的爱好——喝酒,喝酒时,也是谁缺了谁都不开心,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差。有一次老哥俩喝酒时,赵洁给老队长吐露了一个很坏的消息,说他去找过阿子的妈妈,了解到她回城已嫁人了,生活也很艰苦,由于受不了丈夫的虐待,不到两年就死于非命。老队长记得,他们边喝边念叨,多好的一个女孩,温柔善良,漂亮活泼,都叹息、痛心、挽惜。那次,他们是从中午喝到晚上,从中午念到晚上,这也是他们平生中喝的时间最长,喝得最多一的次,光二锅头就喝了三瓶多,最后他俩是酩酊大醉。小时候的阿子是逗人喜爱,有时候两家还为争着照顾他而“吃醋”在喝酒时还不止一次有过戏言,老队长说你这么喜欢阿子,是不是你留下的种,赵洁就反说是不是他留下的种,这一去二来,还是赵洁总结了。是我的儿子,我就把他当儿子养好了。使老队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的一句戏言竟成了赵洁对他的临终嘱托。阿子真的是他儿子,他要他帮他好好地照顾阿子,临死时他拉着他的手说,他平生做错了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对不起阿子和阿子的妈妈。要老队长千万答应,要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他。而这一临终嘱托,也不知是赵洁只想让老队长一人知道,还是来不及给别人说,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老队长也本想把这事烂在肚里,平静的湖水为什么要搅起波澜呢,事到如今要不要跟赵大摊这个牌,赵大能信么?别说赵大不信连阿子恐怕也未必信。只有看事态发展,走一步看一步。其实,老队长也糊涂,为什么俩个儿子的长相性格差别怎么那么大,一个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一个是身材不高其貌不扬,都只继承了各自母亲的衣钵?怪不得当年谁也猜不准是谁,赵洁没有让这个秘密随着他躯体一起烂去,对他多少也是一种解脱。阿子虽然生性懒惰,风流兹事,爱小偷小摸,但自从和翠凤好上后,好象也很专一,再没有听过人们对他这方面的议论,人总是在变的嘛,他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赵大太过分了,不管赵洁的托付与否,他都要说这个情。当他想到阿子现在的处境时,更是一路走一路叹气,世事难料,人生莫测哟。

    想着想着,不觉间,老队长已来到了赵大公司的门前,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到赵大公司来的,他是个很知趣的人。一是考虑到别人在忙事业,不应去打扰;二来他知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去了不招待还生气,招待来别人确实忙,还是不去的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来过的。他抬头望了望大门,敞开着,比过去的气派多了,公司名称也换成铜字招牌,围墙上也做了大红广告,企业文化标语霍然醒目。院子里面虽然堆放着建筑机械,但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完全没了过去的杂乱,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们办事效率就是高,看起来舒服。

    刚踏进院门老队长就听见有人喊伯伯,他知道那是赵大的声音,他也随口喊了声“大伢儿”大伢儿是老队长对赵大的一惯爱称,他不想喊赵总,已习惯了,改不了也不想改,赵大也随口应了声,笑面地迎接着。老队长走进他的办公室,就被一股热烈欢快的笑声感染着,看得出他正和温婉说着笑着,他不知道他们谈论什么,也不想知道。老队长和温婉曾见过几次面,彼此都还认识,她热情地为老队长倒了一杯茶,也喊一声伯伯,老队长点头作答,随口笑了一句,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赵大说那里那里,伯伯来我随时欢迎,但伯伯来,我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队长心想,看来这小子比我还性急呀,是不是我碍什么事了。本想先跟他谈谈工作,再往上说,没想到这小子直奔主题,看来咱也不客气了。他看了看温婉一眼笑着说要她回避一下,咱爷俩好久没说说话,赵大说不用了有什么尽管说,她又不是外人。但老队长还是坚持着,说要不多长时间,耽搁一会就行,说得很恳切。其实,老队长在赵大心目中是很有分量的,一是老队长在村里的名望,二是他和他老爸的感情,三是他敬佩他的为人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进,经济的悬殊,地位的变化,赵大没有从前那么听话也是很正常的。当老队长踏进他的办公室那一刻起,赵大就知道他是为阿子而来的,他甚至于还在埋怨当初阿子说他坏话,偷他东西的时候,他又到那里去了呢,为什么不去说说他,这又怪谁呢。老队长要他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他,不要和他一般见世,赵大说不,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要不看在我们是同学的面上,要不看在我老爸的嘱托上说到这里老队长一惊,说你爸嘱咐什么了,他说要我对他好点呗,还能说什么,老队长下意识的哦了一下。突然,老队长把脸沉了下来,很严肃地对赵大说,大伢儿呀,你知道的,大伯是很少登你这个门,大伯我一生是不愿意求别人的,想求人也要事先惦量惦量,看我这个老脸值不值,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与已方便,谁都有个过错的时候,你本来就不应该把他弄进去,你做了不应该的事是我来给你个台阶,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到时候你会后悔的。想到他们是兄弟关系的时候,他越说越气愤。并隐隐地感到赵大再不是以前的赵大了。赵大说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是一个做事从来不后悔的人,气得老队长直骂妈的。

    稍许,屋子里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老队长向门外的温婉望了望,压低着噪门,很不情愿地问了一句,假如你们俩是亲兄弟呢?这话一出口,就让赵大是云里雾里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你伯伯真会说胡话。老队长说没有,他是不想把这事抖出来的,是你逼的,这是你爸爸的临终遗言,要我好好照顾阿子,让他成人,起初我也不信,看着他那认真虔诚的样子,后来一想也就信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你也知道如果这事让向阳街的人知道了,让你那圈子里人知道,让阿子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比我更清楚。随后老队长说了声走,你好好想想吧,帮不帮这个忙,我等你电话。赵大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茫然不知所措,以至于老队长起身走了。他还没有反应。

    老队长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再去找其它人说情,还是直接回家了,他知道,那个窗户纸既然已捅破,再去找人还不如就盯住赵大,只要他想出面,一切都好办了,从赵大的表情里他似乎读懂了什么,他要等赵大的最终反响,他觉得已经变被动为主动了。没想到的是老队长前脚到家后脚赵大就跟去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五

    显然,赵大是为刚才的事而来的,老队长没计较,很客气地接待他。二人经过了长时间的磋商,得到的结论是:一、赵大必须在几天内把阿子弄出来;二、赵大要根据阿子的意愿,在建筑公司内给予安排适当的工作;三、从今往后,赵大要象亲兄弟一样全心全意地帮助阿子。前提只有一个,老队长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到死都不能公开。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第三者在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只是一次口头约定,赵大是相信老队长的为人,他说到做到,但老队长相不相信赵大还不好说。临别时,老队长拍了一下赵大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希望我们都兑现承诺,赵大很诚恳地点了两下头。其实,从内心上讲,老队长又何尝不想有这样一个结果呢,要不然,这个秘密他早就公开了,现在想来他倒松了一口气,觉得他没有辜负他死去的兄弟,对阿子是一个安排,对翠凤也是一个交待,他们今后的日子也就看到了希望,剩下的是他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突然的变故使赵大认真起来,他不得不去为阿子出来的事忙碌着。很多人不明白,原先要阿子进去的是他,现在要阿子出来的也是他,更不明白的是,他还带着他的可人儿温婉,亲自驾车一起前去看望阿子,给他送去了很多吃的,穿的,用的东西。据说,那天赵大和阿子谈了好长时间的话,赵大说是他的错,不该把老同学送进去,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要他原谅,他是特地来看望他的,然后再想法子把他弄出来,要他再忍耐几天;阿子说关在黑屋里的这段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是他的错,是他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理应受到的惩罚,难得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怎么好意思要赵老板来看呢?出来后阿子一定要重新做人。向阳街里都知道是老队长出面说的情,说老队长真有能耐,乃神人也。还说赵大还够人味,能卖老队长的账,其实,他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段时间赵大确实很忙,公司里不但有新的项目,新的工地要开工,还要为阿子的事情到处跑,真是送神容易接神难啊。他后悔莫及,为什么当初非要把阿子送进去呢,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还白白地给自己增添了一个负担——如果这事真的捅了娄子,不但是爸爸的名誉扫地,他阿子真的闹到法院上要分割遗产,他恐怕也难以招架,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以至于老队长这几天一直打电话摧这事,他说哪有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的道理,总要关个十天半月才能放出来吧,老队长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了,我只知道按你说的办。

    好不容易,熬到了阿子出来的日子。这天,又是老队长和翠凤来的,他们租用了一个面包车,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九点多钟的时候,阿子出来了,他没想到会有人接他。事情会这么突然,进去时不知不觉,出来时云里雾里,恍惚是一场梦。当看守所的铁门“咣当”一声,在阿子的背影后重重地关闭的那一刻,阿子才真正地意识到他将重新获得自由。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用手遮挡着阳光,仰望着天空,仿佛自己隔着一个世纪。阿子此时觉得他已真正地长大了,不再是孤儿,不再孤独,有人牵挂,有人惦记,他想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地报答老队长。他心存感激,深情地望了望老队长和翠凤,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也表达不了他此时的心情。

    一路上,老队长和翠凤、阿子说了一些话,拉了一些家常,阿子显得很疲倦,只是唉呀、啊呀地应付着。之后老队长叫阿子和翠凤就上他家吃饭,说他老伴已准备了饭,要为他压压惊洗洗尘,还说有话要对他们说。阿子连连说谢谢,不好意思,已经是感谢不尽了,哪能还麻烦伯伯呢,以后再去登门道谢。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别的事以后再说了。气得老队长又在骂,妈的,都啥时候了还这个得性,还这客气,以后少跟我惹是生非,好好过日子莫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

    饭桌上依旧是他们仨人,司机说有事就没留。由于老队长的老伴姓甘,天生一幅慈母心肠,打阿子小的时候就没少疼爱,没少照顾。阿子称她为甘娘,具体是那个甘(干)也无人考证,她是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叫起来亲热,听起来喜欢,阿子被抓的时候,她就没少在老伴面前唠叨,一个劲地说阿子这孩子可怜、命苦,若是生在有父母的人家,培养出来绝对是块好料,活在这个份上也难为他,催他要想法子,还埋怨她老伴当时抓阿子时就没阻拦。今天为了这餐饭,他甘娘也没少费心思,早早地买菜,还炖了一只大母鸡,她只管炒菜叫吃菜忙得不亦乐乎,有时也在他们谈话中时不时地插上一、二句。气氛虽然融洽,但他们都各怀心思,老队长是要引导阿子如何去赵大那里打工,有事做就能成人,翠凤当然也想他做事,更多的还是想能指望阿子能名正言顺和她成个家,但目地都是希望阿子以后能好好做人,当然阿子也不是不知趣,他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铁窗生活,他想了很多,再不好好做人,上对不起伯伯、甘娘,下对不起翠凤,还有他的同学赵大。他们都应声着那是那是,这就对了。

    也许人就是这样,一但经过了挫折、痛苦和打击之后,他就会冷静地思考着一些问题,阿子也不例外,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稳重老成,听着合情合理,感觉也舒服得体。他说在牢房的那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看了很多书,受了很多教育,启发非浅,觉得过去的日子不堪回首,他已答应了老队长,要重新做人,明天就去建筑公司上班,他说他想学电焊工,但也只是个想法,还不知赵总(他称赵大为赵总)同不同意,不管怎样听他的安排,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他挑他的份,没有他选择的余地。老队长说那好,你就学焊工。明天还是我这张老脸去跟你说,我一定要说服他,你只管今后认真干活就行。

    事情在按约定的情况下发展着,阿子顺利地进了建筑公司,并跟着一个老师傅在学电焊,据说他不仅能吃苦,肯卖力,还肯学敢干,上班后不久他还把翠凤带去做小工,本来翠凤是死活不肯去的,她想起她那还未拜堂的老公,就心酸,她说她怎么可以去跟一个累死她丈夫的老板去打工呢。阿子说照这么说那我也不去了,翠凤没办法只好依了他。别人问阿子怎么把媳妇也带来了,他说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称年轻两人多积攒点钱,往后结婚、添小孩、做房子都得花钱。眼前最起码的是要挣钱,好把翠凤娶进门。都说,哟,过去的阿子不见了。老队长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说,看来那罪没白受,关一段时间反倒把这小东西关醒了。未必这是他命中注定,老天爷非要他过这一劫不可。

    六

    向阳街人的生活像季节的变化一样,正常地向前运转着。赵大门前那两颗刺槐树和许多花草一样,虽然经历了秋风的无情寒冬的残酷,在春天里仍焕发着勃勃生机,那鹅淡白的花瓣成串的挂在树上,惹人注目,有风儿拂过,那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叶子已由嫩芽嫩绿变成了墨绿。他不再是瘦骨棱形的样子,而是大胆的摇曳着他那丰腴的身姿,向世人展示他的美。向阳街人议论着阿子变了,浪子回头了,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怀疑。特别是那些和他玩过笑过赌过博的年轻少妇们更不信,这不信中也有一种企盼。没了阿子的身影,她们就像身边没了依赖,没了乐趣,无聊时她们彼此的骂着,俺那死鬼怎么还没回。小河边没了阿子的身影,没了阿子的笑料,就像少了一道风景。少了一种习惯。也是,人们有他时闲烦,没他时也烦。说现如今稗子变成了糯米——稀奇。

    是的,一晃阿子来建筑队已半年多了,这半年来他吃了不少的苦头,脸上的皮被电焊烤死了一层又一层,眼睛被电焊光打了一次又一次,手都烤伤无数遍,他干起活来什么都不管,人已晒得黑黝黝的,俨然一个地地道道的打工仔,他人聪明接受能力强,技术掌握也快,能独立工作,和众多民工一样,能按时上下班,从不请假旷工,用他自己的话说,从娘胎出来就没有下过这力气,吃过这苦头。就是赵大见了阿子总不满意,那恶狠狠的样子像是欠了他八辈子债似的。民工说赵大对待阿子有一股说不出来阴阳怪气的味道。但阿子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如既往的干活。翠凤却不同了,她小鸟依人型,天生一幅淑女像,很受民工们爱护,他们从来不让她干苦活,只让她做些送开水,收收捡捡的一些杂事,他们说爷们多做一点就出来了,那还要一个小女子来吃苦的道理。翠凤的嘴也甜着,一路哥呀叔叔的叫着,让他们很是喜欢。

    世事难料。在“五。一”期间,让向阳街人难以置信的有两件事:一是阿子这个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小伙子,不仅参加了市建筑系统组织的一次建筑技能比武,而且还捧回了电焊组比赛的金杯,得到了奖金六千元。那天市电视台的现场直播,阿子让向阳街人着实地大开了眼界,他们看阿子比赛,就像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一样,他们在为阿子叫喊,在为阿子加油,赛后记者现场采访了他,还有一位老板愿高薪聘请他,着实让他露了一回脸,灿烂了一回。特别是翠凤看到这个结果后,当场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若不是温婉在她身边,她还真不知要将身子倒扑向谁。赵大还叫人放了炮竹。说这是向阳建筑公司的荣耀,简直是奇迹,是天方夜谭。人们高兴的时候更多的是祝福翠凤,说她将来有好日子过,阿子的今天也有她一份功劳,要她早点举行仪式,早点发喜糖他们吃。二是温婉这个平日里温柔贤慧,貌似天仙的漂亮大学生;这个给赵大带来福音,带来好运的秘书;这个使赵大深爱着,却又不敢向她表白的姑娘;这个让赵大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好的下属员工,却不声不响地辞职走人了,她离开了向阳街,离开了赵大的建筑公司,而且是默默无声地走了,这是谁也不相信的事实,特别是赵大,当他早晨去办公室时,看见温婉留他的一封信,当他问起门卫,确信她起走了的时候。

    本来是赵大要亲自驾车去接阿子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翠凤去车站接阿子的时候,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显然是受温婉的影响,阿子不知道这事,就问翠凤为什么得了奖,她反而不高兴,翠凤说不是的,有心事回去再说,阿子有些沉不住气,一再追问,翠凤只好说出事了,今天早晨温婉走了,辞职不干了。

    建筑队给他俩放了一天的假,说是让他们好好团聚,高兴高兴。翠凤做了几道好菜。饭桌上阿子又旧话重题,翠凤说她就知道温婉要走是迟早的事。阿子吃了一惊,便问她怎么知道,翠凤说我一直没有跟你讲,你知道么,她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丈夫的妹妹。这个世界咋这么巧呢。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来工地丈量面积,要我帮忙拉一下尺子,之后,我俩一见如故,就敞开了心扉拉起了家常,而且什么也没隐瞒,她说她人生很大的遗憾就是失去了哥哥,她哥哥很爱她,要不是哥哥她是上不了大学的。因为那次正好是暑假,临时决定去深圳那边打工,好为哥哥分一份忧,没想到那一别与哥哥就是阴阳两隔了,等知道这个消息回家,哥哥已入土第五天了。说这话时她很伤心,她说她不该读这书,她知道哥哥是为她而累死的,她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出于什么目地,她糊里糊涂就到这里来工作,当时是想哥哥是为建筑而死,来建筑也算是来陪一下哥哥,没想到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我怎么可以跟累死哥哥的老板打工呢。也许这就是命吧,说这话时她眼泪汪汪,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后来我俩知道了这层关系后,更是一起哭一起伤心。最后还要我隐瞒这层关系,不能说出来,我就依了她没有跟谁提起,无人的时候她还叫我嫂嫂。

    这餐饭他俩吃了很长时间,也谈了很长时间,阿子说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也要把长时间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翠凤好奇地看着他。阿子继续说,你知道么,我来建筑队做事时间不长,却经历了四次生死攸关的事情:一是赵大叫我安装吊兰,你知道吗,安装吊兰不带安全带,八层多高,我一人在上面干活,风一吹像荡秋千,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加上我是第一次干这活,事后,我想这是他故意不给我带的;二是有一次上预制板的时候,我在下面烧电焊,有一块预制板就在我的头顶上从天而降,幸亏我躲闪得快,当我抬头的时候正好只有赵大在那里;三是有一次雷鸣电闪的时候,他非要我去屋面焊避雷网,说是明天就要交房子等不得,那一次我也很危险;四是你还记得吗,那次我刚烧电焊不一会电焊机就无缘无故烧坏了,事后我发现,有一个电源线直接连在了出端,我敢肯定是有人故意的,当时我是用昨天夹子上的焊条,没有直接接触电源,只怪我命大没等阿子说完翠凤就扑在阿子身上哭泣起来,一个劲地叫他不要说了。但阿子还是在不停地说,他说要她到工地去帮忙,也是想相互有个照应,他不明白,也不知道赵大是出于什么目的,象是非要置于他的死地不可。

    第二天,阿子带着翠凤去赵大那里请假,说他们又没有什么亲戚,打算去旅游结婚算是对婚姻的一次交待,并且结清了他俩的工资。赵大说结婚是大事都走吧,就毫不犹豫的批准了。

    七

    赵大坐在办公室里,茫然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桌子,六神无主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点燃了一支烟,这是自温婉来后没有的习惯,现在温婉走了,什么也结束了。再也听不见过去那殷勤的汇报,喝不着那醇香可口的茶水,温婉的一颦一笑让他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很寂寞,也很沮丧。温婉的来去仿佛是一场梦。在商场他能得心应手随机应变,甚至能驾驭任何一领导,为什么他就不能迎得一个姑娘的喜欢,或者说不能留住她,在她面前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他不知道她要走的真正原因,就像阿子不知道赵大对他又爱又恨的原因一样。好在温婉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只是信中一句望他好自为之的一句话让他看不懂,想不明白,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他心里向阳街人尊敬他,各来往部门尊敬他,他口大气粗无人能比,一提起他的名字谁不让他三分,在向阳街里谈不上呼风唤雨,也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他想念温婉,真是一日不见三秋,并幻想着温婉能突然出现,并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我回来了。然而,事实上温婉真的走了,这确信无疑。

    这天中午赵大有个应酬,要是过去温婉在,他是要推辞的,或者说带着温婉一起去,现在,这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他没有理由回绝。与其说一人闷在办公室里,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两盅。事实上,赵大是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些年他能驰骋商场,与他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还是有很大关系的,他学会了自我调节,学会了自我克制,学会了把伤心藏在心底,把难过放在一边,他知道劝慰强迫自己:女人是什么东西,把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他知道天塌下来也有过去的时候,但就是心里堵得慌。

    现在,就让这个故事结尾吧。阿子、翠凤和温婉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据说阿子在旅游的时候就留心着找工作,他在一个大型的水利建设项目中找到了一份电焊工作,工资颇丰。有人说是温婉出面找同学帮的忙,有人说是他自己找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不会再回到赵大的建筑公司。阿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老队长也没告诉他,至于以后知不知道,知道了找不找赵大,那是以后的事。反正现在阿子和翠凤的小日子过得很幸福,也很恩爱。温婉在南方某一个大城市市政工作,据说是以公务员的形式招考招录的。赵大呢,尽管他自控能力很强,但他还是像过去一样,甚至更加变本加厉,每天忙的是三件事:一喝酒二赌博三玩女人,成天花天酒地醉醺醺的。有人问他想不想温婉,他把手一挥,头一抬,她是什么东西,没有她我还活得舒服自在些。也许这是他的气话,也许是他的真心话。他好象不再看重金钱,不看重事业,不看重名誉地位。曾有很多好心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一一回绝了,也有很多女孩子追他,想跟他谈跟他好,但与他交往一段时间就断绝了来往,最长的也就是一二个月的事。他说,女人是衣裳,脱了再穿,哪有不脱的道理。他说他一生吃不完用不完,还要那么多钱干吗。工地也懒得管,交给了两个项目部经理了。但是,好景不长。一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在向阳大酒店里喝酒打牌。忽然手机响了,是一个部门经理打来的,说大事不好,他们承建的刚封顶的办公楼忽然倒塌了,还有几个民工压在里面,不知是死是活,110的也去了,还有政府领导,新闻媒体,要他马上赶过去。赵大一听傻眼了。深感自己的末日来临。他一去工地,就被媒体围住了,随后就被检察院的控制了。这是建筑业的特大事故,已被立案调查,罪名有多项指控:一是办公楼倒塌事故是他偷工减料所致,是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工程;二是贿赂国家干部罪;三是偷税漏税罪。他将接受法律的制裁。据说还牵连出政府官员。

    向阳村的向阳街里没有阿子仿佛平静了许多。如今,赵大被抓了,又打破了过去的平静,大街小巷里有人群的地方,都议论着赵大被抓的事情。有人说抓赵大是迟早的事,迟抓不如早抓,早抓国家少受损失。但他们很疑惑,很郁闷,阿子是在严打时被赵大提了名,送进了看守所,如今他自己却被带进了关阿子的那个看守所里,难道他们有着某种因果关系?他们不关心谁是谁非,谁的罪名大小,却关心阿子出来后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赵大出来后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么?

    人生真是一场戏,一场梦。有人说一个是穷光蛋,一个是富得流油。他们的结果会不一样的。有人说肯定一样,那里象是一个炼丹的八卦炉,只要进去了,定能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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