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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出了一身冷汗。

    他生性公正,遇事持平,未曾责人之前,先求责己,待人处世,既未以自己鼎盛的家世为荣,更未以自己显赫的师门为做,若是自己理屈,他甚至不惜向贩夫走卒屈膝求恕,此刻一想到自己险些要变成个仗势凌人之徒,心中自是惶恐。

    西安城更近,他心中不禁又转念忖道:“红旗骑士,匆匆赶来奔丧,却不知西北道上又有哪一位武林前辈仙去……唉!近年来武林中老成凋零,江湖中难免又要生出变乱……”

    于是他心头又变得十分沉重,感慨丛生,稀嘘不已!

    突地又听得一声呼喝,接着,无数声呼喝一起响起,汇集成一道比霹雳还要震耳的声音,震撼着人心!

    惊疑交集中,南宫平不觉加快了脚步,只见前面的道路上,迷蒙的凤砂中,依稀现出了几条人影,霎眼之间,便变得十分清晰,显见是双方脚程都快,南官平身形微微一顿,对面的人影已一排散开,并肩挡住了他的去路。

    当头一人,玄衫乌履,面容却苍白得出奇,一双眼睛,炯炯生光,笔直地望着南宫平,冷冷道:“兄台暂请止步!”

    漫长的行列,一起停顿了下来,只有那凄凉的乐声,仍未停止吹奏。

    南宫平目光一扫,抱拳道:“有何见教?”

    玄衫人锐利的眼神,掠过南宫平的肩头,望了望他身后一副挽联上的字迹,面上笑容突敛,沉声道:“兄台想必就是这里的主事之人了?”

    南宫平道:“不敢!”

    玄衫人道:“在下但有一事相求……”

    南宫平道:“请教!”

    玄衫人道:“兄台所领的灵丰,不知可否绕道西城行走?”

    南宫平微一沉吟,道:“东门不是就在前面么?”

    玄衫人道:“不错,东门就在前面。”他嘴角又掠过一丝微带倨傲与轻蔑的笑容,接口道:“但东门此刻正有许多江湖朋友,在为一位武林前辈行大祭之礼,兄台若不改道,恐有不便。”

    “不便——?”

    南宫平剑眉微剔,道:“在下等若是改道,亦有不便之处,阳关大道人人可走,兄台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玄衫人目光一转,上下看了南宫平一眼,面色微微一沉,道:“兄台不改道,在下虽然无妨,但那班江沏朋友,性情却鲁莽得很……”

    他语声微微一顿,不等南宫平开口,两眼望天,悠悠说道:“兄台但请一想,若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死了,那班江湖朋友怎肯在此大祭。既是在为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人物大祭,那班江湖朋友,又怎肯让别人灵车,撞散他们的祭礼,兄台若是普通行旅,还倒无妨,只是这灵车么……嗯嗯,还是改道的好。”

    南宫平凝目望去,只见此人面容苍白,神态沉稳,年纪虽不大,气度间却另有一种慑人的威严,一眼之下,便知不是平凡人物,方待善言相询,前面若真是个英雄人物的祭礼,自己便是绕路避过,亦是尊敬武林前辈之礼。

    哪知他话未出口,玄衫人又已冷冷说道:“兄弟唯恐朋友们得罪了兄台,是以亲自赶来相劝……”他似乎是矜持着微顿话声,他身侧抱臂而立的一个遍体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立刻接口道:“任大哥这般好意,朋友你休要不识拾举!”

    南官平眉梢微剔,望也不望这汉子一眼,沉声道:“武林之中,仁义为先,堂堂的侠义道,难道也要做恃强凌弱的事么?兄台所祭的,若真是惊天动地的英雄豪杰,身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愿意兄台们做出此等事吧。”

    玄衫人神色微微一变,又仔细端详了南宫平两眼,突又微微含笑道:“不错,兄台年少英俊,言语中肯得很。”

    南宫平道:“那么便请兄台让开道路……”

    玄衫人微一摆手,道:“兄台言语虽中肯,但灵车还是要改道的一一”他微微一笑,道,“两人遇于独木之桥,年幼者该让长者先走,两人同过一尺之门,晚辈也该礼让前辈,兄弟们的所祭之人,无论声名地位,只怕都要比灵车中的死者高上一筹,那么兄台改道,又有何妨?”

    直到此刻,他神态冷漠倨傲,但语气仍是平声静气。

    南宫平一挺胸膛,沉声道:“不错,兄台言语中肯已极!”

    玄衫人方自一笑,但忽然想起对方可能是要用同样的言语回自己的话,面上不禁又变了颜色!

    南宫平只作未见,沉声又道:“这辆灵车上的死者,名声地位,或者不如别人,但仁义道德,却直可惊天地而位鬼神,只怕也不弱于兄台们所祭之人……”

    玄衫人冷冷道:“真的么?”

    南宫平自管接道:“何况,若然论起武林中的声名地位,就凭这辆灵车上的棺木,也毋庸在任何人面前绕道而行。”

    玄衫人面色冰冷,凝注着南官平半晌,突又微微一笑,缓缓道:“兄台不听在下良言相劝,在下只得不管此事了!”袍袖一拂,转身而行。

    南宫平却也想不到他说走就走,走得如此突然,不觉呆了一呆,哪知那彪形大汉突地暴喝一声:“任大哥不屑来管,我‘撑着天’薛保义却要管上一管,朋友,你还是改道吧!”

    话声未了,突地伸手一掌,推向南宫平肩头,南宫平面色一变,轻轻闪过了这一掌,沉声喝道:“我与你无冤仇,也不想伤你害你,还是让开的好。”他实在不愿伤人,说的实在是自己心里发出的话。

    哪知彪形大汉“撑着天”却哈哈一声狂笑,喝道:“小朋友,你若是乖乖地改道而走,你薛叔叔可也不愿伤你呢!”

    南宫平变色道:“你说的什么?”

    薛保义怪笑着道:“这个!”呼地又是一掌,劈向南宫平肩头,一面又喝道:“看你也是个会家子,你薛叔叔才肯陪你过过手。”他这句活还没有说完,突的语声平和,气焰却已弱了下去,因为南宫平避开他这一掌时的身法,几乎是灵巧得不可思议。

    “撑着天”掌势微微一顿,大喝一声:“居然是个好家伙!”

    突又拍出两掌,他看来虽然呆笨,但掌势竟也十分灵巧,左掌横切,右掌直劈,一招两式,竟同时发出。

    南宫平身后的行列,已起了骚动,不断的乐声,也变得若断若续起来。

    但南宫平神情却稳如山岳,身躯微微一偏,左掌突地闪电般穿出,叼住了这大汉的右腕,本自并排挡在路上的汉子,见到这种身手,惊怒之下,竞一起展动身形,扑了过来。

    南宫平左手轻轻一带,“撑着天”便大喊着扑到地上,但在这刹那间,一阵连续的叱咤声中,已有十数道拳风,向南宫平击来。

    薛保义左肘一撑,接连两个翻身,腰身一挺,自地上跃起,呆了半晌,似乎还在奇怪自己是如何跌倒的,只见人影闪动,却又有两人倒在地上,他虽然久走江湖,见识颇广,却再也不敢相信,如此一个少年,竟有这般惊人的身手。

    南宫平身形闪动,守而不攻,即攻出手,也不愿伤及这些汉子,他此刻才知道那玄衫人“任大哥”口中所说的“不管”,其实是在叫这些汉子出手,不禁对这“任大哥”的来历身份,大感惊奇。

    突听薛保义欢呼一声:“好了好了——”南官平目光一扫,只见那“任大哥”又与两个黑衫老者漫步走回,步履虽仍十分安详,但目光中却有了惊诧之色,南宫平心念一动,突地轻轻一跃,横飞而起,飘然落到这玄衫人面前,低声叱道:“以强凌弱,以众凌寡,难道武林中就没有公道了么?”

    玄衫人神情凝然,不言不语,他年纪虽然较他身旁的两个黑衫老者小些,但气度却似居长,他不说话,这两个黑衫老者便也不声不响,南宫平双足微分,卓然而立,身后的劲装大汉,反身向他扑来,但玄衫人微一摆手,这十数条大汉便齐地顿住身形,再无一人有丝毫动弹。

    风砂沉重,只见这两个黑衫老者俱是身躯瘦弱,须发苍白,但目中仍闪闪有光,身躯更挺直得有如架上的标枪,显见俱是未老的英雄,成名的豪杰,南宫平目光一转,玄衫人却已微微笑道:“兄台身手不弱,原来亦是我辈中人!”

    南宫平冷冷道:“不敢——”玄衫人含笑截口道:“既是武林中人,事情便好办了。”他含笑指向左边一位身材较高的黑衣老者道:“这位便是‘蜗山二友’中,昔年人称‘铁掌金剑独行客’的长孙单,长孙大先生。”

    黑衫老者身形笔立,动也不动,玄衫人又指向右面一人道:“这位自然便是‘惊魂双剑追风客’长孙空,长孙二先生了。”

    南宫平抱拳道:“久仰盛名——”心中却大为奇怪:“这两个出名的孤僻剑客,怎地会来到此间?这玄衫人又将他两人名姓提出做什么?”

    只听玄衫人微微一笑,又道:“兄弟我虽是无名之辈,但能令这两位不远千里,赶到致祭的,当今江湖中又有几人?兄台难道还猜不出来?”

    此刻一辆帘幕深垂的白马小车,已越过行列缓缓来到南宫平身后一丈处,但南宫平却仍未觉,自管寻思道:“此人是谁?竟能劳动了‘眠山二友’?”不禁苦笑一声,道:“在下愚昧浅见,实是猜它不出,但请兄台相告!”

    玄衫人面容一整,神情突地变得十分庄肃,长叹道:“此人一死,江湖中如丧考批,武林中如失干城,此人便是名倾九州、技压天下,以一柄‘叶上秋露’称霸武林数十年的‘不死神龙,龙老爷子……唉!阁下既属武林同道,为了这位侠义无双的龙老前辈的英魂,改道而行,想必也是应当的吧!”他言犹未了,南宫平已是愕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玄衫人抬眼一望他如痴如醉的面色,心中亦不觉大奇,诧声道:“难道兄台亦与这位龙老前辈……”

    南宫平突地向他深深一揖,身形一闪,闪电般向那古城的城廓下奔去。

    “眠山二友”面色一变,“唰”地转身,玄衫人却微微摆手笑道:“不必追赶,这少年的师门,想必定是与‘不死神龙’有关,他此刻前去,并无恶意,只是赶去致祭去了。”

    他目光亦凝注着南官平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声,道,“这少年人中之龙,你们要好好留意他,但愿他亦能与我结交,否则——”语声一顿,他目光中突地流露出一种剑刃般的青光寒意。

    南宫平飞身急掠,三个起落,只见那古城沉重的阴影下。

    正无声地肃立着无数个黑衣汉子,人人手中,俱都捧着一束长香,缭绕的香云,袅娜四散,宛如山巅的浓雾,氤氲在古城堞上。

    当前一排巨桌,燃着千百支巨烛,风中烛火,飘摇不定,大多已被凤吹熄,更使这景象显得凄凉!

    一个高大威猛的老者,卓立在人群中央,面色凝重,目光悲戚,根本没有注意到南官平飞来的人影,他似乎已无声地沉默了许久,此刻突地挥臂大喝道:“不死神龙一生英雄,我们却不可效小儿女态使他英灵不快,兄弟们,再为‘不死神龙,呐喊一声!”话声方了,立刻又响起一声南宫平方才在路上听到那种霹雳般的呼喊,南宫平只觉心头一阵激荡,亦不知是悲是喜,只听四壁回声,他突也长啸一声,掠到一排巨桌前。高大威猛的老者摹地一惊,暴喝道:“哪里来的畜牲,敢到这里来扰乱灵台,拿下!”他语声威猛沉重,神态间竟似有几分与“不死神龙”相似,喝声一了,两旁立刻奔跃来十数条大汉,扑向南宫平。

    南宫平振臂大喝一声:“且慢!”

    他声如惊风,直震得两旁飞掠而来的汉子,身形为之一顿。

    威猛老人怒喝道:“等什么,还不——”南宫平目光闪电般一扫,只见数千道目光,俱在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不禁微微吃惊,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在刹那之间,将此事解释。

    哪知他微一犹疑,十数条人影已齐地掠来,汇集的掌风有如一座大山,向他当头压了下来,这些人武功无一不是高手,南宫平竟无法开口说话,只得闪动身形,避开这势若雷霆的一击。

    威猛老人双手扶案,须发皆张,神情之间,显已极怒,厉喝道:“留下活口,我得问问他……”喝声未了,突有两条大汉闪到他身侧,低低说了两句话,他怒容竟蓦地一消。

    凝目望去,只见南宫平身若游龙,矢矫闪变,他虽未出手还击,但这十数条大汉,也无法沾着他一片衣衫。

    咸猛老人目光一转,又有不少武林豪士身形跃动,要来擒拿前来这里撒野的“无理少年”。

    南宫平剑眉微轩,双臂一抡,呼地一道劲风,逼开了四面来攻的汉子,大喝道:“各位且慢——”,但此刻情况,怎容他解释,哪知威猛老人却突暴喝一声:“一起住手!”

    这一声大喝声势惊人,回音响过,四下寂绝,南宫平四下的掌力虽撤,但那千百道目光,仍是有如利刃般指向他。

    他心头又是一阵激荡,感动地为他师傅在武林中的成就叹息。

    然后,他回转身,面对着那威猛的老者,缓缓恭身一揖。

    威猛老人目光闪动,突地沉声道:“你可是‘神龙’门下的五弟子南宫平么?”

    他中气沉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彻四野,四下群豪,俱都一愕,“这少年竟是神龙门下?”要知南宫平自入师门后,便未在江湖间走动,武林群豪,自然俱都不认得他,此刻虽已有人知道他便是“南宫世家”的继承之人,但却无人知道他也竞是“不死神龙”的衣钵弟子。

    南宫平心头亦觉奇怪,不知道老人怎会突然认得了自己,但仍恭身道:“晚辈正是南宫平!”

    威猛老人浓眉一一扬,厉声道:“你既是‘神龙’门下,难道你不知道我等是在为令师致祭?怎地还会在此地如此张狂,还不快去换过孝服,向令师在天的英魂仟悔。”

    南宫平面色庄重,又自恭身一礼,朗声道:“各位前辈对家师如此,晚辈实是五内铭感,但是——”他目光四扫一下,挺胸道:“家师实在并未死去——”话声未落,四下已立刻响起一片惊呼诧异之声,威猛老人再次一拍桌子,目中发出厉电般的光芒,一字一字他说道:“神——龙——未——死——?”突地转过身去,大喝道:“李胜、王本广,过来!”

    南宫平抬目望处,只见这威猛老人身后,畏缩地走出两个人来,乌中黑衫,身躯彪壮,竟是“上郊山庄”门下的抬棺大汉!

    原来自从南宫平追踪那高髻道人而去,龙飞、石沉,郭玉霞、古倚虹,再上山巅去寻师踪后,这两个大汉等了许久,便觅路下山。

    他两人走的是下山正道,哪知他向人还未落到山脚,便已见到在山脚下竟已拥立着一群武林豪士,有的在低声言笑,有的在皱眉企望,也有的神情急躁,不断地负手踱着方步。

    这些武林豪士俱都是听得“不死神龙”在华山比剑之约后,不远千里,跟踪而来,此刻正在等待着“神龙”与“丹凤”比剑的消息,只因他们深知“不死神龙”的脾气,是以没有人敢妄自上山。

    于是这两个抬棺大汉所带下的消息,便使得这些武林豪士大为震惊!

    “丹凤”已死,“不死神龙”也被“丹凤”门下的诡计所伤!并且留下了遗言!此刻“神龙”门下,已各自散去了!

    这既不确实、又嫌夸张的消息,却立刻像野火燃烧着野草一般,在华山四周县城的武林豪士口中燃烧起来。

    一个时辰之内,快马飞驰,在各县城之间往来不绝。

    坐镇西安的西北大豪,在武林中素有“西北神龙”之称的“飞环”韦奇,韦七太爷,虽然被江湖中人半带讥嘲地称为“伪龙”,但却丝毫不以为仵,反而对“不死神龙”有着更深的敬佩,听得这不幸而不确的消息后,便立刻召集武林群豪,来举行这次“古城大祭”。

    听到消息,能够赶到的武林中人,俱都飞骑赶来了。

    更令这大祭生色的,是“玉门关”外,声名显赫,但行踪却极飘忽的神奇人物,“万里流香”任风萍,也随着“崆峒”剑客、“岷山二友”匆匆赶来!

    此刻,这神态气度均有几分酷似“不死神龙”的西北神龙,“伪龙”韦奇,满面怒容,唤过了那两个抬棺大汉——李胜、王本广。

    南宫平目光动处,心中亦自恍然:“难怪他得知了师傅的死讯,难怪他忽然知道了我的姓名…”

    只听“飞环伪龙”韦奇厉喝一声,道:“不死神龙的死讯,可是你们说出的么?”

    李胜、王本广一起垂首称是!

    韦奇浓眉一扬,道:“但你家五公子,怎地又说神龙未死?”

    李胜、王本广对望一眼,谁也不敢说出话来。

    韦奇道:“你们是否当真看见了‘神龙’已死?”

    李胜、王本广,头垂得更低,只听李胜惊栗着讷讷道:“小人……小人没……有……”

    韦奇目光一凛,大怒道:“好大胆的奴才,既未眼见,便胡乱说话,教老夫弄出这天大的笑话。”

    他盛怒之下,右掌一扬,竟将面前灵案上的香烛,震得四散飞落!

    李胜、王本广垂手低头,面上已无人色。

    南宫平朗声道:“老前辈暂且息怒,这也怪不得他们……”

    韦奇怒道:“不怪他们,难道怪我么,不死神龙若是来了,岂非以为我这条伪龙咒他快死!”

    这老人虽然须发半白,却仍然性如烈火,南宫平暗叹一声:“原来此人便是‘飞环’韦奇……”仔细瞧了他几眼,只觉他神态之间,虽有几分与师傅相似,但却少了师傅那种熙和之息。

    他心念数转,对这老人却仍是非常恭敬,因为他虽然比不得师傅,却已无愧为武林的前辈英雄,身躯一挺,朗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心里却非但没有觉得老前辈此事不当,反而觉得老前辈行事之可佩。”

    目光四扫一眼:“我相信各位英雄朋友,武林前辈,心里定也与晚辈有所同感!”

    “飞环”韦奇一捋长须,望了望南宫平,又望了望那两个抬棺大汉,挥手道:“走、走、走……”

    这两人躬身一礼,抱头走了,南宫平暗中一笑,只听身后突地响起一阵朗笑,道:“兄台原来竟是‘神龙’门下,兄弟我初入玉门,便能见到如此少年英雄,确是可喜,‘不死神龙’英雄盖世,死讯只是误传,让兄弟我仍有机会瞻仰前辈风采,更是可喜……”

    南宫平转头望去,心头突地一惊,只见那玄衫人自怀中取出一柄描金折扇,轻摇而来,与他并肩而行的,竟不是那“岷山二友”,而是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面目沉静,女的风姿绝世,秋波流转,赫然竟是自己的大嫂郭玉霞,以及自己的三师兄——石沉!

    那玄衫人轻摇折扇,朗笑着又道:“更令我任风萍欢喜的是,兄弟我竟在无意中又遇着了两位‘神龙’门下的高弟…喏喏喏,各位可认得,这两位是谁么?哈哈,想必各位是知道的!”

    郭玉霞、石沉一现行踪,四下群豪便又响起了一阵骚动。

    只听一人悄俏道:“人道‘铁汉夫人’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目光便也离不开郭玉霞身上。

    “飞环”韦奇目光一转,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任大侠又带来了两位神龙子弟一”微一抱拳道:“两位想必就是近年来武林盛传,联袂上黄山,双剑诛群丑的‘止郊双剑’了!”

    石沉面色微变,垂下头去,郭玉霞轻轻一笑道:“晚辈……”

    南宫平却已一步掠来,截口道:“这位是晚辈大嫂,这位却是晚辈的三师兄,也就是‘止郊双剑’中,人称‘静石剑客’的石沉!”

    “伪龙”韦奇诧异地向他两人望了几眼:“大嫂……”他突叉捋须大笑起来,道:“这位难道便是‘铁汉夫人’么?好好,老夫虽然僻处西北,却也听过江湖人语:‘百炼钢化绕指柔,铁汉子配美妇人!’当真是男的是吕布,女的是貂蝉……“话声未了,四下已响起一片笑声。南宫平亦不禁暗中一笑,忖道:“这老人虽已年近古稀,想不到言语间仍是这般鲁莽。”

    却见那任风萍微微一笑,朗声道:“江湖之中,虽多名实不符之辈,但神龙子弟却是名下无虚,这位石大侠人称‘静石剑客’,当真是人静如石……”他口中虽在称赞着石沉,两道眼神,却瞬也不瞬盯在南宫平面上,含笑道:“这位兄台年轻英发,深藏不露,既是‘神龙’门下,大名想必更已远播,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平见了石沉、郭玉霞同行而来,却不见龙飞之面,心里早有了许多话想要询问,却听这任凤萍殷勤相询,此人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武功虽未显露,但必然极有来历,不觉动了相惜之意,微微一笑道:“小可南宫平,初入师门,怎比得我大嫂、二哥……”

    郭玉霞轻轻一笑,道:“我这位五弟初入师门,可比我们都强得多!”

    韦奇哈哈笑道:“神龙子弟,俱是好汉,你们也毋庸互相谦虚了,我且问你。‘神龙’既未死,此刻在哪里?”

    南宫平微一沉吟,方在措词答复,郭玉霞已幽幽叹道:“师傅他老人家虽然可能还在人间,只是他老人家的行踪,晚辈们却不知道!”

    韦奇双目一张,面露惊愕,郭玉霞又道:“晚辈们昨夜在荒山中寻找师傅,又担心五弟的下落!”

    韦奇浓眉微轩,道:“他难道不曾与你们在一起?”

    郭玉霞幽幽一叹,道:“不曾!”

    韦奇目光一凛,惊问南宫平,道:“你师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不去寻找,却在这里办别人的丧事……哼哼!这算是什么子弟?”南宫平呆了一呆,虽想解说,但他这一日之间所遇之事,不但错综复杂,而且有许多还关系着他师傅的声名,又岂是一时间解说得清。

    郭玉霞轻轻叹道:“五弟到底年轻些,又……”悠悠一叹,戛然不语。

    韦奇冷“哼”一声,不再去看南宫平,捋须又道:“那‘铁汉’龙飞,老夫亦是闻名久了,此刻怎地也不见前来?”

    南宫平心怀坦荡,听了郭玉霞这般言语,见了韦奇这般神态,心中却又不以为意,暗道:“我正要询问大哥的行踪,他先问了也好。”

    这其间只有那来自玉门关外的异士“万里流香”任风萍,冷眼旁观,心中暗忖,“这‘神龙’门下的弟子之间,莫非有着什么矛盾?”嘴角突地泛起一阵难测的微笑。

    只见郭玉霞秋波一转,似乎欲言又止,韦奇皱眉忖道:“那龙飞的去处,难道也有不可告人之处?”沉声又道:“龙世兄哪里去了?”

    郭玉霞轻叹一声,道:“我大哥……唉!我大哥陪着我四妹走在后面,不知怎地还未前来!”又自一叹,以手掩面,垂下头去,她言语平常,但神态语气之间,却似有许多委曲,又似真的有许多不可告人的隐秘。

    南宫平剑眉微皱,心中大是疑诧,只听“伪龙”韦奇道:“他怎地不陪着你,却去陪别的女子。”

    郭玉霞幽然道:“晚……辈不知道!”

    韦奇浓眉一挑,忽见风砂之中,一辆白帘素车,款款而来,车形甚小,拉车的亦是一匹幼马,远看似乎无人驾驶,行近一看,只见那深深垂下的布幔中,竟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纤纤王手,挽着缰绳,车幔虽是纯白,但这只手掌,却更是莹白如玉。

    南宫平目光动处,面色微变,郭玉霞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他说道:“这辆车里坐的是谁家妹子,五弟你可认得么?”

    言犹未了,只见那素车的白幔往上一掀,一个秀发如云、秋波如水的绝色美人,不胜娇慵地斜斜倚在车篷边,如水的秋波四下一转,然后凝注着南宫平道:“喂,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四下本已因着郭玉霞的言语而纷纷私议着的武林群豪,此刻语声俱都一顿,数千道目光,一起转到了这绝色女子身上,方才他们见了郭玉霞,已认做是天下绝色,哪知这女子更比郭王霞美上几分,郭玉霞之美,犹可以言语形容,这女子却美得超尘绝俗,仿佛是降滴人衰的天上仙子。

    此时此刻,梅吟雪此地现身,南宫平虽然心怀坦荡,却也说不出话来。

    郭玉霞道:“我只当五弟到哪里去了,原来……”轻轻一笑,转口道:“这位妹子好美,五弟,你真有办法,短短一口之内,就结交了这一。位美人儿,又对你这般亲热!”

    “伪龙”韦奇冷“哼”一声,沉声道:“任大侠,石世兄,老夫下处便在西安城里,大雁塔畔,稍候千请前来一叙!”转身过去,望也不望南宫平一眼,抱拳向四下的武林群豪朗声道:“各位远来辛苦,且随老夫一起入城,喝几杯淡酒。”袍袖一拂,分开人丛,踏着大步去了。

    群豪一阵哄乱,抛下了满地香火,纷纷四散,南宫平心头一阵堵塞,他心高气傲,怎受得了这种冤屈、曲辱,却是苦干无法解释。

    郭玉霞一面向韦奇检袄为礼,面上却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韦奇去远,她缓缓转身,走到车前,含笑道:“这位妹子,尊姓大名,你要找我们五弟,有什么事么?”

    梅吟雪动也不动,仍然斜斜地倚在车上,秋水般的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春葱般的玉手,轻轻地播弄缰绳,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南宫平暗叹一声,走过去道:“这位便是我的大嫂,这位梅姑娘,是……是……”他怎能将梅吟雪的来历说出。

    “梅姑娘,”郭玉霞神色不变,微笑着道,“我们五弟能认得你,我做大嫂的也高兴得很。”

    梅吟雪冷冷一笑,斜瞟着她道:“老头子拂袖走了,只怕你心里更高兴吧?”

    郭玉霞呆了一呆,面色突变。

    南宫平心怀仁厚,对他的大嫂,始终存着尊重之心,但他却也深知梅吟雪的脾气,此刻他站在当地,当真是左右为难,只得乱以他语,赔笑道:“大嫂,大哥到底到哪里去了?”

    郭玉霞目光瞪着梅吟雪,突地转过身来,道:“你去问你的四妹!”

    南宫平心头一震,暗道:“这是什么话?”回头一望,只见石沉木然站在那里,对四周的一切,都像是不闻不问,任风萍负手而立,面含微笑,四下的武林群豪,虽也大多散去,但却还有许多人,立在远处,遥遥观望,又有一些黑衣大仅,忙乱地收拾着祭台,目光也不时膘向这里。

    他缓缓垂下眼帘,突地瞥见两条人影闪电般掠来,戛然停在车前,竟是那成名河西道上的崆峒剑客“岷山二友”l此刻这兄弟二人的四道眼神,仿佛刀剑遇着磁铁似的,凝注着梅吟雪,良久良久,长孙空喃喃道:“十年一别,想不到今日又在此地见着这张面目。”目光之中,满含怨毒之意。

    长孙空却沉声道:“姑娘可是姓梅?”

    南宫平心头一懔:“难道他们已认出了她!”却见梅吟雪神情悠然,点了点头。

    “惊魂双剑追风客”长孙空面色一寒,突地颤抖着伸出手指,道:“梅吟雪,你……你……”右手一反,霍然自腰畔抽出一柄拇指般粗细、闪闪生光的软剑,大声道:“你下来!”

    长孙单亦是面容惨变,郭玉霞心头一惊,回首望向南宫平道:“她竟是冷血妃子?”语声中亦有惊悚之意。

    南宫平心中惶然,抬跟一望,却见梅吟雪仍是悠然含笑,悠然玩弄着缰绳,悠然笑道:“谁是梅吟雪,梅吟雪是谁?”

    长孙兄弟对望一眼,面上渐渐出现了疑惑之色,长孙空掌中的长剑,也缓缓垂了下去,他兄弟两人,十年以前,曾受过那“冷血妃子”梅吟雪的侮弄,至今犹是恨在心中,但十年来的岁月消磨,他们对梅吟雪的面貌,白也渐渐模糊,此刻见她如此一问,这两人倒答不出话来。

    “万里流香”任风萍目光一转,微微笑道:“孔雀妃子成名已久,这位姑娘最多不过双十年华,长孙兄,你们只怕是认错了吧!”

    长孙空双眉深皱,讷讷道:“我虽也知道梅吟雪已死在神龙剑下,但……此人既是姓梅,面貌又这般相似……”长孙单目光又复转向梅吟雪,沉声道:“你可是梅吟雪之亲人,与梅吟雪是何关系?”

    梅吟雪微微一笑,悠悠问道:“姓梅的人,难道都该与她有关系么?”

    “万里流香”任风萍仰天一笑,大步走来,分开长孙兄弟两人,笑道:“世间同姓的人本多,相似之人亦不少,长孙兄,你错认孔子为阳货,定说东施是西施,还不快向这位梅姑娘赔礼。”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法,暗中却将长孙兄弟推到一边,因为他深知长孙兄弟成名已久,再也不会向一个无名少女赔礼的。

    梅雪吟晒然一笑,冷冷道:“这两位大英雄、大剑客,怎会向我一个无名之辈赔礼,你还是暗中将他们推开好了。”

    任风萍突地一呆,他虽然遇事镇静,此刻面上却也不禁变了颜色,尴尬地强笑两声,却见梅吟雪素手一扬,那纯白的布幔,便又落了下来。

    郭玉霞凝注着这深重的布幔,暗暗忖道:“这女子好灵巧的心机,好犀利的口舌!”

    她自负颜色,更自负于心智、口才,但此刻见到了这冷漠而绝艳的女子,心中却若有所失,心念数转,突地抬头问道:“五弟,此间事了,你可是要回到‘止郊山庄’去?”

    南宫平道:“小弟办完了丧事,自然要……”他突然想起自己三月之后,还要与那叶曼青姑娘会于华山之麓,为师傅完成“三件未了的心愿”,又想到自己还要时刻不离地“保护”车中的梅吟雪,语声不觉沉吟起来。

    却听郭玉霞道:“大哥未来,你最好与我同行,不然我和三弟单独在一起,我们心中虽然坦荡,但被江湖人见了,却难免生出闲话。”她幽幽一叹,又道,“三弟,你说是么?”

    石沉抬起头来,茫然道:“是的。”又茫然垂下头去。

    南宫平见了他这般神色,心中不禁一动,但自家亦是心情紊乱,也未仔细思索,只是讷讷道:“但小弟三月后……”

    车幔中突地传出一阵冰冷的语声道:“喂,你快些办完那老人的丧事,我要到江南去。”

    郭玉霞冷冷道:“你要到江南去,但请自便……”

    南宫平讷讷道:“只怕……只怕我也要到江南去。”

    郭玉霞面色一变,沉声道:“你说什么?难道大哥不在这里,我就不是你的大嫂了么?”

    她对于梅吟雪的容貌才能,既是妒忌,又是害怕,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女子,跟随在南官平身边,因为那样将会影响到她的计划,甚至会窥破她的隐私,是以她不惜拉着南宫平,留在自己一起。

    南官平思潮紊乱,左右为难,讷讷道:“大嫂的话,小弟自然要遵命,但……”

    忽见一个黑衣汉子奔来,道:“公子,灵车是否直奔大墓?”

    南宫平乘机下阶,道:“自然是直奔大墓。”躬身道,“小弟先去照料丧事,稍后再与大嫂商量。”继又微一抱拳,道,“任大侠,小弟先走一步了。”匆匆随着黑衣汉子走了。

    任风萍手摇折扇,面含微笑,朗声道:“兄台只管去忙,小弟日内再来拜访。”环施一礼,客套几句,亦自与“岷山二友”走入西安城里。

    车幔中的素缰轻轻一提,马车转向而行。

    郭玉霞柳眉一扬,故意幽幽叹道:“在我做闺女的时候,从来没有未出门的闺女也跟着一个男子的,难道未过几年,已世风日下到这种程度了么?”

    车幔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只要做了人家的太太后,稍微守些妇道就好了,做闺女的时候,倒不要紧。”

    郭玉霞怒道:“你说什么?”但车子已远去,只留下一股烟尘,险些扑到她的脸上。

    石沉突地长叹一声,道:“大嫂,我……我们还是去寻大哥的好!”

    郭玉霞愕了许久,回转身来,冷笑道:“你难道是在想你的四妹么?”

    石沉道:“我……”此时此刻,他无法说话,唯有叹息。

    郭玉霞道:“听我的话,做个乖孩子,小师姐才喜欢你。”她秋波闪动,凝思着又道,“我们此刻先到那位韦七爷家里,我就不信老五敢不到西安城去。”她望了望四下陆续散去的人群,面上作出了端庄的神色,暗中却悄悄一握石沉的手腕,轻轻道,“乖孩子,随我走。”

    石沉道:“我……我……”终于还是随之而去,一阵风吹过,天上突又簌簌落下雨来。

    哀乐再起,又渐渐远去,一行行零乱的车辙蹄痕,却仍留在潮湿的沙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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