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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桃李镇最近发生了桩不大不小的事情。

    桃李镇上一户屠夫的女儿两个多月前被夫家的公公强暴,由于丈夫生性懦弱,又多年无法得子,见到如今这局面也只闷不吭声。那屠夫的女儿性子倔强刚烈,硬是不从想要寻死,奈何公公看管甚严,除贴身女仆外连儿子都不让其得见,屋内能用来自尽的什物又全都收起。此后一月,那丧尽天良的公公又对那薄命女子做了几回苟且之事,一来二回,竟让那女子怀上身孕。

    这样子的家丑本不可外扬,但纸包不住火,桃李镇上下全知晓此事,只碍于那无情公公是镇上小有威望的养蚕大户,与官吏素来交好。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息事态度,那些个闲言碎语就只能在自家餐桌上闪烁几句,到了外头,还得装作眼瞎耳鸣。

    兴许是那公公的做法终于触怒上天,在屠夫女儿怀孕四个月时,有一来历不明的道士替她算了一卦,说是在怀孕第五月,那小娘子会得到个寻死的机会,若此户人家还想保住香火,必要寻到一件灵物,日日供奉,以熄天怒。

    如此,也不知是谁在那公公耳边嚼了舌根,让其跨过大半个江南,推开了缘来坊的门。

    “有缘千里来相见。”

    方福来自怀中掏出个丝绸锦囊,啪地一声甩在木头桌子上,也不多瞧站在柜台后头的黄衫小姑娘一眼,就径自抖了袍子坐下。

    “无缘对面不相识。”灵儿对了下句,一脸厌恶地看着来人。

    “姐姐,有客。”

    屏风后头的珠帘被挑开,出来一袭紫衫长裙的美人。

    方福来眯着双豆大小眼探了半天,才略有些痴傻地收回了目光。寻思着世间竟有这样的风华绝代存在,心中生出的轻薄思绪又不晓得被什么堵着,反倒生上些许怖畏。

    “方老板,有礼了。”

    也不用对方报上名号,那美人轻轻松松地行了礼,还回头差了小姑娘奉茶。

    “我叫玉珏,是这儿的老板。”

    “我知道。”方福来收了心思,声音五大三粗“今日找上玉老板,也是听得别人说老板这儿的灯笼做得跟别家不同,颇有新意。我家鸿旺的内人有喜,再过数月便要临盆,想请玉老板亲自做个灯笼,讨个平安喜气。桌上这些,不成敬意。灯笼做好了,另有重谢。”

    “不知方老板听得谁家口实,真是抬爱了。”玉珏碰也不碰那锦囊。

    “只是,特质的灯笼,我们这儿是不收银两的。要用特别的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说出来便是。”

    “我想要方老板右手拇指上的戒指。”

    方福来闻言,右眼皮不住跳动,他不自觉转了转拇指上的那枚墨绿色的猫眼石,不语。

    “方老板寻到我小店是讲缘分,做不做得成生意则讲诚意。”玉珏起身“灵儿,送客。”

    “好,只要你完成了灯笼。这戒指方某自当双手奉上。”

    送走方福来,转身,却见灵儿双手抱胸瞪着自己。

    “这种人的生意你也做?”灵儿不屑“你且没看到他来时的态度。还有,桃李镇的破事儿,我不信姐姐不知。”

    “有缘千里来相会。”玉珏重复了一遍密语“本来我要他的戒指,就是知道那是他的心头宝,总想着他会知难而退。”

    “比起他自个儿的香火,一只戒指算什么?”灵儿不服气“就是个老色鬼,老不死!”

    “平日也不见你这样打抱不平的。”玉珏倒被灵儿的表情逗笑了。

    “这灯笼可不好做呀”灵儿敲了敲算盘,算盘便自动运转起来。

    “事情没成,算账倒快。”玉珏刮了下灵儿的鼻子。

    “那可不,免得姐姐好心肠上来,又反悔了。”

    “这几日我要去寻做灯笼的材料,你好好守着铺子。”

    桃李镇。沉香楼。

    方鸿旺挥手要了第六壶酒。

    虽然已喝得不分南北,面颊也显出了病态的酡红,小二却不敢怠慢了方家的这位爷。自打那件不光彩的事儿发生后,方鸿旺日日来沉香楼买醉,刚开始老鸨还陪了小心为他安排伺候姑娘,后发觉他对美色全不伤心,只自顾自酌,喝到酩酊再由府上小厮送回。之后只要他来,老鸨也不费心招待,只打发了小二与他续酒,收了银两各自安心。

    小二端了酒正要下楼,只见一袭紫色裙摆入眼,抬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姑娘,上边儿没叫人。”小二只以为那女子也属风尘,只嘀咕着老鸨何时寻来的红颜。

    “我是方少爷的朋友。”玉珏说。

    小二见她举手投足间确少了几分轻浮,多了些许沉稳,也就垂了头下去了。

    “滚!都他妈的给我滚!”

    方鸿旺看也不看来人,就摔了手里的酒壶“老子不要女人服侍。”

    “方少爷想要的人如今身陷桎梏,方少爷的心情倒是见好。”玉珏自顾坐下。

    “你知道什么?一个是我媳妇,一个是我爹!”方鸿旺俯身呜咽。

    “往事不可追,我指的是令夫人如今的劫数。”

    “除却此事,还能有什么劫数?”方鸿旺大声,末了又自嘲地笑“也对,她一直都在劫数里啊”

    “见你如此,必然对你那夫人还有情,又何必当初。”玉珏倒了半杯酒进肚,摇头。

    “是我的错啊!”方鸿旺听得这句,竟掌起自己的脸来“那晚我明明可以救她的我听见她叫救命但是爹说”

    玉珏还是摇头。这便是真相了,儿子不争气,多年无子,老子又看中其美色

    “你知道那道士对你夫人的卜卦。你可想救她?”

    “兰儿她根本不想活,我也不想活”方鸿旺埋头。

    “即便大人再苦,孩子总是无辜。退一万步,那小儿总流着你家祖上的血。”

    “我愧对兰儿,根本无脸,只求母子平安,减些罪孽。”方鸿旺最终点头。

    “有舍有得,菩萨始终庇佑好人。”

    方老爷的儿子瞎了!

    前一日,方鸿旺照旧在沉香楼喝醉了酒给小厮抬回来,今日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睁眼,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方老太太眼见着孙子遭此一劫,早就急得六神无主,她速速差人找了方福来回府,儿子才刚进门就拽了拐杖一棍子打在年过不惑的儿子身上。

    “我打你个孽障!”老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早对你说过,那李秀兰是你儿子的心头肉,不能胡来。如今怎的,自己的罪让儿子背!你不孝啊!”

    “娘,你老糊涂了!”方福来活到这把年纪居然受到老娘如此待遇,心上自然不顺,他暗自对心腹使了眼色“您老当年宝贝孙子,娶了李秀兰进门,结果如何?我的儿子我知道,况且都是方家的苗,是谁下的种有何关系?只要我给方家留下根,方家祖宗自然会保佑我。”

    “你”老太太气急,一口气上不来,软倒在椅子里。

    “还不把老太太扶回去!记得找人好生看着,别再让她出来。”方福来连看都不看老娘一眼,对着丫头吩咐。

    末了,又寻了管家来问话。

    “鸿旺怎么样?”

    “回老爷,大夫来瞧过,也不知是何病因,只开了剂方子,说先试着。”

    “可有顺带去瞧夫人?”方福来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

    “有的。母子都很稳定。”

    “行了,没事儿就下去吧,差人盯紧了养殖场。”

    “倒有一件。”管家说“有位玉珏姑娘来过府上,说是老爷要的东西还缺一样材料,但”

    “说。”

    “那材料只有夫人有”

    方福来下意识地又去转拇指上的扳指,沉默半晌,最终微微点了头。

    “派个机灵点儿的守在门口,有什么话都传回来。”

    北院。

    李秀兰一副呆滞的面孔,坐在院子里已经约莫过去一个时辰,伺候丫头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只留她一个对着院门口已经落叶的老树发呆。深秋天气,院子又造在偏角,阴阴的透着寒气,李秀兰的肚子已经显了,如此坐在风口也不觉冷,甚至于连口气儿都感觉不到。

    玉珏踩着落叶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夫人,玉姑娘到了。”领路的丫头唤了一声,预料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可否扶她进屋?外头冷,对孩子不好。”玉珏淡淡说了一句,便自行进了里屋。

    待李秀兰坐妥,丫头关了门,玉珏伸手沾了些面前杯子里的水,往门上泼洒,嘴里喃喃念上一句,才又转回李秀兰的方向。

    “方鸿旺瞎了,这事儿夫人可晓得。”

    清清淡淡的一句,却见李秀兰半丝反应也无,照旧呆呆地望着屋里的某一点。

    “方老太太为了你打了你公公,夫人可又晓得。”

    到这一句,李秀兰才终于转过了头,眼睛却依旧空洞洞的。

    “夫人受辱,存有怨苦,世人看得到。如今有孕在身,夫人是否也为腹中孩儿考虑些许,怎的都是孩子无辜,又是上天所赐,多谢照顾总是积德。”

    “没有孩子,早就死了。”李秀兰气若游丝,眼睛忽的转成晶亮,细看,原是一串断线珍珠落了下来,扑哧哧用手接了满盆。

    “夫人有丈夫,有方老太太,马上又会有孩子,活着才会有未来。”玉珏端了茶喝“至于你公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姑娘说得轻描淡写,又怎会知道我的恨。”

    那些落掉的眼泪仿佛是身上的毒素,让李秀兰的精神清明了几分,她的话依旧有气无力,搁在腿上的双手却已经团得发红。

    “那便撑着这口气看上天的安排。”玉珏已经起身。

    “从今儿个开始好吃好睡,多多走动,人装得越可怜就越有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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