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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浅墨年纪相仿,李浅墨只觉心中情怀激荡。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金创药,掷与楼下,嘱咐他们与伤者好好敷用。如不是谢衣在座,他真恨不得跃下楼去,马上召集弟兄,扯出旗号,立刻把所有那些外来的混混们给赶出去!

    索尖儿那帮兄弟一时也走了,李浅墨回过头,看到谢衣正在那里微笑。

    他为自己适才的情怀显露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却听谢衣笑道:“英雄何论出身低?李护法,我倒还不知你现今在嗟来堂高就。不用不好意思,细想想,当年我们所谓‘王谢’的祖上,起于寒微时,大概也不过如此。他们那时,怕远比后来所谓名门风范时来得还可爱些。我如年纪还小,恨不得也结识这一帮混混兄弟。”

    他转过话题,庄容道:“这次我找你,却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李浅墨见谢衣说得认真,由不得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心想:以谢衣之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拜托自己。

    只听谢衣笑道:“刚刚我也说了,五义中的老幺方玉宇,却是我同宗门下的师侄。我那同宗过世得早,对这孩子照应不及。我这做师叔的,生性一向怕麻烦,对他也有照应不足之过。偏偏那孩子生性虽还好,但敏悟不够,一身功夫修习得颇不得法,看着让人可惜。那日我在千秋岗也见过了,眼见无数好机会,他出手间居然都一一放过,不由不为之扼腕”

    他端起碧妪重新送上的茶,呷了一口,含笑道:“我见你正在长安,不由突发奇想,想把照应玉宇的事,从今就拜托于你。”

    李浅墨听得不由一怔,连连摆手道:“谢大哥,方兄犹较我年长,见识较我高明已甚,身手也自不弱,这照应一事,却该是靠他照应我,要我照应他,却是从何提起。”

    却听谢衣微笑道:“李护法,你们嗟来堂的字号我以前还没听说过,想来也不过新新开张,难道就不要招纳几个多少会点粗浅功夫的弟子?玉宇虽悟性不足,但自修自炼成那样,却也还算过得去了,你休要看不起。再说,我不只是要你照应他,还想托你指点指点他的功夫。”

    他开口“李护法”闭口“嗟来堂”语涉调笑,李浅墨一时不明其意,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却见谢衣这时从袖里一掏,却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出来,微笑道:“这一本书,却是我那手粗浅的‘两分剑法’与其间心诀‘判然诀’的秘本。我本想将之传给玉宇,可估计他一个人怎么看也看不懂。我这人又最怕麻烦,实在懒得一招一式地去教他,怕教得焦躁起来,会打人也说不定。”

    他把那本小册子向前一推,递与李浅墨,笑道:“所以,想来想去,这个苦活儿,还是拜托于你。这两手剑法心诀虽不足观,但求你帮他看看,也不用教他全部以他资质,估量也学不全的得空指点指点他,却也算帮了我这个做师叔的大忙了。”说着,他居然一拱手,郑重谢道“谢某这里盛情心感了。”

    李浅墨这时再无推托余地,却听谢衣笑道:“据说——听陈淇兄说,前几日,你不只见过虬髯客,还会过承乾与李泰两个王子?”

    李浅墨一时点点头。

    只听谢衣喟然叹道:“一入长安池水深,世间何处不风云?这两个王子,只怕你从此避都避不过的。世事纷然,何为两分,如何判然,最终要靠你的取舍了。”

    说着,他也不言别,立起身来,冲李浅墨洒然一笑,径自下楼去了。留下李浅墨独坐楼头,望着桌上那本谢衣毕生功力所在的秘笈。

    及至此时,李浅墨才回味过来他的用意——谢大哥,眼见自己搅入长安之局,恐怕自己力不胜任,分明想将“两分剑法”与“判然诀”传与自己。但他,既不愿显得示惠于人,又因为自己幼时跟随肩胛,想来不愿掠人之美,才假口什么师侄方玉宇,要自己指点于他,才把这本书托他看看的。

    一念及此,李浅墨想到谢衣行事,当真是来去无迹,一生心血,所结一书,竟随手赠与不过见了数面的自己,斯人风范,果然堪敬。自己无功受禄,却是怎么当得?

    这么想着,一时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他轻轻抚着那本书的封面,只见谢衣遒劲清挺的字迹落在泛黄的纸上,一时都不忍将之翻开。

    他又在楼头坐了很久,直到茶喝得快乏了,才自下楼而去。

    这时,他心头却也不免添了头疼之事。一是,他恐怕自己到底读不读得懂谢衣手录下的心血;二是,却要如何去寻到方玉宇跟他说,自己居然妄充尊长,要传与他“两分剑法”?

    他这么一路想着一路走,不觉已快回到崇阳坊的住地。还没进大门,就听里面传来珀奴的笑声。那笑声银铃相撞也似,中间,还夹杂着索尖儿的笑语。李浅墨一听之下,已觉得开心。这时,却发觉门前停着一辆车子,不觉一愣,难道,家中也有访客?他在长安城,并不认识谁啊。

    他方才推门而入,就见珀奴正手里牵着一幅料子,正自低头在那里看。一边看,一边还在连连赞叹道:“好看好看,真真好看,这样的花纹,真不知是怎么织出来的。”

    李浅墨拿眼一望,却见小院中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看装束,却似绸缎铺里的伙计。他们一个个耐耐烦烦的,手里各抻着一匹绸缎,在那儿抻开给珀奴看。院子本小,里面站了五六个伙计,或抱着、或抻着一匹匹布料,只觉得院子就满满的。而满院之中,都是丝光缎彩,也端地光鲜好看。

    珀奴正自兴奋已极,这匹料子看看,那匹料子看看,口里一叠声地赞叹着。

    而地上,还有很多的绸缎放在开了盖的箱笼里。李浅墨不由一愣:这却是怎么回事?

    他侧目一望,却见索尖儿还在竹榻上半卧着,不由走过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索尖儿道:“我也不知。你走后,突然就来了这么批人。说什么‘小铺里新到了一批时新货色,想来给姑娘看看’,谁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先开始,你那小丫头还怔着,说什么‘我没订什么绸缎啊,我也没钱’。禁不住别人伙计满脸笑容,先自把一匹匹绸子打开了,说都是什么缂丝、云锦。你那小丫头看到那布上的花纹,就疯了,这么来回蹦跳着,已有好半日。我正想着,你要再不回来,还不知怎么了局。看她那样子,就是蹦一夜,她也不会累的可是你要给你家小丫头做新衣服的?”

    李浅墨也不明所以,他何曾给珀奴订过什么料子,也想不到此。可看着珀奴如此高兴,不由也觉开心。

    珀奴见到李浅墨回来,方才止住了跳,脸上还恋恋不舍的,目光不忍离开那些丝绸匹缎,歉意地冲着那些伙计笑道:“谢谢你们给我看了这么些好看的东西,我真真从来没见过,没想到”说着,她都一脸神往起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料子。”

    可接着,她叹了口气:“只是,我没钱。”

    然后,她伸手在空中比了一比:“白折腾你们半天,可我是连这么小的一小块都买不起的。”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好小好小的一块,那么又美丽又天真的神气,看得那个店伙都忍不住泛出笑意来。

    却听他道:“姑娘喜欢就好,道什么买不买?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要卖给姑娘,而是送给姑娘的。”

    他冲几个同伴道了一声:“姑娘既喜欢,咱们没白来。放下东西,咱们该走了。”一边,他还冲着李浅墨与索尖儿方向连连哈腰,直道“搅扰”却把李浅墨与索尖儿愣在那里。

    却见珀奴急得直冲他们摇手,急道:“什么?送?我没说我要!我不要的,我真的不要的!”

    那店伙笑道:“姑娘可是不喜欢。”珀奴摇摇头:“谁说我不喜欢?”接着,她一脸焦急,望向李浅墨,自辩道“公子,这些东西,真不是我要来的。他们怎么跑来,我也真真全不知道!”看她样子,似生怕李浅墨误会自己。

    李浅墨见她着急,也知肯定不是她要来的,正要与那伙计说:“这位,这东西你们不是送错了地方?”却见那几个伙计已自拱手哈腰地退出门外,赶了车就走了。

    李浅墨与索尖儿一时面面相觑,看着一地的箱笼把小院塞得满满的,里面流丝泛彩地积满了好多分明是秘产内供的衣料,不由满头雾水。

    李浅墨一时不由想到:难道,这是五义中人所送?为感谢自己与索尖儿救出铁灞姑。但他们一个个生活清简,料来也没这么大的财力。

    李浅墨想着头疼,这时追出去退还似也来不及了。他咬咬牙,问珀奴道:“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是来自哪家字号?不行,明天咱们送钱过去,你既喜欢,索性全买下来给你好了。”

    却见珀奴先听见问是哪家字号,不由连连摇头表示不知。及至听到后面,竟急道:“不!”

    李浅墨以为她担心自己没钱,方要开口,却见珀奴连连搓手道:“我不要。我只要看看就已足够喜欢了,难道都弄到手里来,喜欢就会更增一些?何况,我哪做得了那么多衣服。再说,这么多好看的东西要是堆在那里,我一想到它在那里,只怕就要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的。一连一个月,不、一连一年都要睡不着觉的。到时,老睡不着觉,我就会变得不好看了。所以,我不要。”

    旁边索尖儿却也插口笑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几个箱笼,值多少钱?”

    他估计李浅墨不明市价,才会随口说出全买下来。

    李浅墨果然摇摇头。

    只听索尖儿笑道:“罢了,李护法,你就是把我这个堂主卖了,我也给你开不出那么多薪俸,好来买这么些箱内用的绸缎的。”

    李浅墨却一脸郑重地摇头道:“不,我有钱。”

    这话说得索尖儿与珀奴都忍不住一愣。他们一向见李浅墨自奉清简,断不是什么锦衣玉食有钱的主儿,听他这么说,自然不信。

    李浅墨见到他们不信的神色,不由又开口道:“是的,我有钱,其实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还有金铢十车,珍宝无数”

    他想起那些钱的来历,一时忍不住伤心。

    可接着,他努力想要开心起来,却冲索尖儿与珀奴笑道:“要不是今日这事,我都快忘了我有那么多一个人花也花不完的钱了。”

    他一拍那些箱笼,转头冲珀奴笑道:“明日,我就去拿钱,好买这些个欢喜给你。”说着,他一转脸,突然变得一脸郑重,望着索尖儿道:“我还要在乌瓦肆买上好大一座楼。”

    索尖儿还在不明所以,却见李浅墨微微扬起头。他不知他是想起了方才乌瓦肆见到的自己属下与别的坊里的流氓拼杀之事,只听李浅墨沉声道:“然后,咱们,嗟来堂,到时就在乌瓦肆正式开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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