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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行禅师俗家姓戴,父亲戴浴航,系甘肃张掖县之富商,母张氏,性至贤淑,三十岁始生禅师,一脉单传,自然爱逾性命。

    禅师名伯阳,字晏,七岁束发授书,天资极高,塾师何奇誉为神童,赞不绝口。十三岁,文名极盛,远近皆知,与戴家比邻而居的系一刘姓富商,表字鸿运。这商人,家财倒有不少,但个性至为悭吝,最近丧妻不久,由于缺乏中馈,立即续弦,继配齐氏系一屠户的女儿,模样儿倒有几分俏丽,体态也自风流,只有一种,性格残酷,非常泼辣。你想,她天天看到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耳沾自孺,无形中养成一种残酷的性格,既残酷,跟着而来的就是泼辣。这道理,正合着那“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一句俗话。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坏的地方照样的出好人,屠户人家还不是一样的有仁慈文静的佳子弟,任何事情都有其特殊例外,自不能一概而论,抹煞事实。

    刘鸿运的前妻有一女儿,芳名惠贞,这女孩承受了生母朱氏的性格,生得异常婉丽。朱氏原系世家出身,敦诗习礼,赋性温和,对丈夫的悭吝行为深感不满,每多讽谏,常谓:

    “人生如白驹过隙,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应以有限之年华,作济世利人之事业,如专事聚敛钱财,饱一己之私欲,宏杨朱之异道,珍惜一毛,待大限临头,依然是两脚一伸,盖棺论定,既不能以一己之财富续命延年,反因刻薄寡恩受人指责,甚或因此而广结仇怨,招来子孙无妄之灾,以一念之差,抱无穷之憾,实为智者所不取,何不利用自己的富余财产周济贫困,广结善缘,抱人溺已溺之心,怀悲天悯人之念,纵不能移风转俗,亦不至行止有专。佛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道理,我们一点也大意不得呢!”

    无奈言者谆谆,听者杳杳,刘鸿运悭吝成癖,纵有贤妻规谏,一时怎可以改变过来?朱氏性格虽佳,但身体却至为赢弱,平素信奉观音大士,为了默求病体康复,信念更坚。

    惠贞受了娘的影响,虽然年龄只有十岁,也常到大土堂前焚香膜礼,默求大土慈悲,使娘多福多寿。

    戴刘两家比邻日久,又都是商人,虽然刘鸿运生性怪吝,但是有了贤内助,替丈夫遮盖的事情不少,所以彼此往来无间,相待甚欢。戴伯阳与刘惠贞,年貌相若,两小无猜,双方的父母又认为门当户对,只要男女成年后,秦晋之好,绝无问题。

    戴伯阳与刘惠贞同年,论月份,男比女约长半岁,男女两方都长到了十二岁,男的生得英姿挺秀,女的却落得一貌如花,虽属童年,但双方爱恋之心与时俱增,刘惠贞对自己男友更是百依百顺,彼此来往无间,毫不避嫌。家长方面也认为事成定局,小时打得火热,婚后情分更坚,彼此来往,有益无害,自然不去管他。

    无奈二人魔障重重,情感虽好,鸳盟无份。原来惠贞的母亲朱氏患的是血崩之症,妇道人家得了这病,只有九死一生,不管你信奉大土如何虞诚,但人体的血毕竟有限,朱氏知道自己大限将临,有一晚,把女儿唤到床边,泪流满面地道:“贞儿,为娘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讲,希望你好好记住,否则,事出突然,变生肘腋,想讲也来不及了。”

    惠贞泪流满额,悲声道:“娘,你有何训示?女儿自会-一懔遵!”

    朱氏叹了一口气,抚着惠贞秀发,幽幽地问道:“痴儿,娘的病,你想可以好么?”

    惠贞毫不思考地答道:“娘,你的病,我想一定可以好得了的,漫说医药有灵,就是观音大土,也不会使我幼年失母!”

    朱氏听了,怔了一怔,随口苦笑一声道:“贞儿,你的话虽然不错,无奈,药原医假病,佛渡有缘人。在数难免,在劫难逃,根据数的道理,以及慈悲大土的指示,讲句使你伤心难过的话,娘的病,不惟不会好,而且很难熬过明日了。”

    惠贞听了,扑在朱氏的怀里,失声长恸道:“娘,你也太忍心了,贞儿尚未成人,幼不更事,一切的一切,全赖娘的爱护有加。您如撒手不管,虽然还有父亲可以继续把我抚养成人,但是幼年失恃,您想,那是一种什么情景?贞儿宁愿少活十年,也不愿娘就此弃我而去。娘,您我同求大士的慈悲,让您仍在尘世中稍作羁留吧!”

    她们母女正缠绵排侧的当儿,小丫环蕊珠端着煎好的药,恭恭敬敬地走到床边,见她们母女两人,满脸泪珠,不觉怔了一怔,随又庄严地一笑道:“夫人,这是秦大夫开的药方,秦大夫医道圣手,闻名遐迩,活人无数,老爷远道把他请来,据他说,夫人的病易于治疗,不过以前的大夫,未能对症下药,把病稍为拖重了一点。他临走时还一再地嘱咐,这帖药一定可以生效,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药了。这药果然芬芳扑鼻,有异寻常,有了这种好大夫,也可说是天大的缘份呢!”

    朱氏听了前半段话,面现喜色,听到后半段,什么“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药了”不觉神色一变,但随即恢复笑容,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世之名医,不同凡俗,珠儿,你就把药摆在桌上吧,早点回房睡,不用侍候了,我和小姐还有话要谈,老爷今儿在朋友家中,也不用打点他了,这药我今晚吃一次即可,明天再吃第二次。今晚你可尽情睡一觉,明天的事够你忙的了。”说完话,翻身在床内摸出一个小包,将包打开,拿出一只金环,约有二两多重,递给珠儿,道:“你跟我多年,无物相赠,把它给你作个纪念吧!”

    珠儿大吃一惊,禁不住热泪双流,忙跪下叩首道:“夫人的恩典天高地厚,这金环,婢子愿它长年戴在您的手上,如果给了婢子,那无异于白白把它糟蹋了,还是请夫人把它收起来。”

    惠贞忙把金环接了,对珠儿道:“娘既把此物给你,你就把它收下吧,生病的人不能多讲话,你赶快回房休息好了,娘这里由我来服侍。”说完话,就把金环交给了珠儿。

    珠儿接过金环,满脸带着泪痕,快快地离开了。

    惠贞忙服侍娘把药吃了,勉强一笑道:“秦大夫的药可能与众不同,娘吃过了感觉怎么样?”

    朱氏紧握着她的手,凄惨地一笑道:“痴儿,不要存任何幻想了,任何人的血都是有一定的,妇道人家染上了血崩症,如不能调法止住,那是准完。秦大夫话里有因,不仔细听,根本察不出来,他也知道娘已熬不过明日了,这帖药不过是应应景儿,不是娘狠心抛弃你,而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娘续命,你知道吗?”停了一停,指着案上一座三寸多长的碧玉大土像继续说道:“这座玉像是一件至宝,由于你外祖父中年弃家慕道,塞外遇着了一位番僧,收他为徒,传道九月,翩然而去。临走时,送了他这座佛像,再三地告诫他,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佛门异宝,必须好好地珍惜。但是它的用法却已失传,据云那是一种十三诀,却载在另一件至宝天龙竹杖上,这对宝物的主人原是盛唐时一得道高僧,道成飞升之后,至宝却流落人间以赠有缘。番僧从波斯富商中获得此物,因爱你外祖父慕道心坚,侍候维谨,特举以相赠。十余年前,你外祖父在祁连山麓普觉寺中坐化,坐化之前,我去看他,他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妮子,福薄无寿,生不遇时,老僧也无法救你,这座玉像却须经过你的手,由你持赠有缘,让二宝重逢,西归极乐。”说完这话,就把玉像交给了我,当时我似懂非懂,牵着他的僧袍,只有落泪的份儿,忽听他瞪目一咤道:“蠢儿,卅载红尘,不过弹指一瞬,臭皮囊何需依恋?得大解脱始能还我真如,只要不忘却本来面貌,届时老僧自会接引,须知一念情痴,陷老增坠入色相,罪过罪过。”说完话,只见他玉筋低垂,从他身上散出一股莲花香味,人已蒙我佛慈悲,接引西归了。从那时起我就贩依大主,本欲青灯长伴了此一生,后来你外祖母强自作主,把我嫁给了你父亲。十余年夫妻之情,他待我总算不薄,一生衣食无缺,做母亲的尚有何求?十八岁时生了你,而今你也有十二岁了,整整卅年,正如你外祖父所讲,这不过是弹指一瞬,而今解脱期近,续命无缘再相逢,只有期请来世。隔壁邻家子戴伯阳,与你年貌相若,他人虽幼小,但文名极盛,你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彼此投缘,再隔数年,即可以论婚嫁。不过,据娘默中暗察,你二人神清骨秀,不类红尘中人。你父亲眼似桃花,命中带煞,恐难获善终,为娘多次默求我佛慈悲,总想代为化解,结果均无反应。一念痴愿终属徒劳,数中安排已成定局,为娘只好付之无可如何!大士玉像关系你仙业至巨,为娘死后,理宜好好把它收藏。像在人在,像亡人亡。待与天龙竹杖合并出现,你劫运之期即将届满,事属非常,一点也大意不得。”

    惠贞含着泪点头应允,因时已夜深,只好服侍娘睡了,自己也睡在娘的身旁。这女孩年纪虽小,但思想成熟极早,发育也快,在这种生离死别的关头,满怀心事,哪里能安睡得下,朱氏虽怀念丈夫与娇儿,但因是垂死的人,精力消耗已尽倒下后,即昏昏沉沉地睡去。

    贞儿睁着眼,就着房中的灯光,不时望望娘,只见地面自如蜡,形容枯槁,虽然如此,但还隐透着以往的秀丽,满脸的慈祥,口中还不时发出若断若续的呓语:“贞儿,娘要走了,你你你不久也得离开这这个家,娘真痛心万分。爹,还是让我再带她几年吧,孩子太可怜了”

    由于这几句话,惠贞知道娘确是太爱自己了,母女感情出自天性,虽弥留之际,犹念念不忘自己的儿女,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珠儿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天刚亮就把第二副药煎好了,朱氏吃过药闭着眼,静卧养神,惠贞把珠儿唤到门外,将一切情形轻轻地都告诉了她,并叫她通知账房陈先生,准备娘的后事,又着珠儿把娘最心爱的衣服拣了出来,并还得知会自己的男友速来家中,见见娘最后一面。这孩子慌乱中带着沉静,温柔中含着刚劲,行事颇井井有条,童年如此至为难得。

    只听得珠儿全身打颤,热泪盈眶,知道事情刻不容缓,忙遵着小姐的嘱咐,分别办理不提。

    上午,刘鸿运从戚友处返家,账房陈先生将病人的情形作了一个详细的陈述,刘鸿运听了这讯息,也吓得慌了手脚,急忙吩咐了几句,赶紧往自己的内室跑,贞儿见了爹爹,禁不住泪流满面,刘鸿运握着爱妻的手,见她人已熟睡,迹近昏迷,肌无血色,樱唇惨白,鼻息微弱,知道病人膏官,难有起色,想起了十余年夫妻间的恩爱处,泪珠儿簌簌下落,连爱妻的面上也流得满处都是,这一落泪,又把朱氏从熟睡中惊醒了。

    她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脸上也挂了一丝丝的笑意,不过那种笑不是欢愉,而是苦笑,笑得比哭还难受,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回来了,我病势至为沉重,精力业已消耗殆尽,如果再迟一点,说不定这最后一面也无法相见了呢!做妻子的很抱歉,不能与你白首偕老,生时可能有很多的事不能尽如你的心意,更必须请你包涵。贝儿年纪还小,今后她的一切全赖你照顾了,希望你看在做妻子的份上,凡事尽量地宽恕与爱护,钱财方面更必须看得开、想得开。果能这样,家道定必兴旺无疑,妾在九泉也可以安心了,不过世事无常,变化靡定,是否能尽如人意,那就无人可以逆料了。”说完,一双无神的眼睛把她丈夫看了一眼,嗫嚅半晌,始继续说道:“你脸上气色似乎愈来愈坏,印堂青而带赤,应主无妄之灾,凡百事应该拿定主意,决不能粗心大意或草率从事,如必续弦,应该选一三从四德的女子,不过,这一点在于你自己的福命了,一点也勉强不得。”停了停,又道:“续弦一家,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躁进,如能熬过今年,广行善事,皇天有灵,可能为你降福消灾!”

    病人的话说多了对病情只有损无益,所以她最后几句,已说得力竭声嘶,幸好戴伯阳的母亲何氏携着自己的儿子一同来探视,彼此客气下几句,何氏又安慰了病人一番,但仔细察看了病人情况后,心中也就有数,这一来倒反无话可说,呆坐一旁,也不禁为病者伤心。

    戴伯阳站在贞儿的旁边喊了一声伯母,眼泪儿早已夺眶而出,朱氏携着他的手,睁着那失神的眼光把他看了一看,又用手拉着女儿,也把女儿看了一会儿,满脸神色凄然,幽幽地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无奈造物弄人,丝萝无份,不过终能同登极乐,也总算佛祖慈悲,因祸得福了。”

    说完,她取下手上一对玉圈,一只给了贞儿,一只给了伯阳,并嘱道:“这对圈子也是汉代古玉,名贵不凡,你两人一个一只,未来与你们一生的遇合,可能有点小帮助呢!”

    伯阳谢过了伯母,即把圈子藏在衣袋内。

    刘鸿运站在旁边半晌未语,等两个孩子把圈子收好了,却满脸正经向惠贞道:“这圈子你得好好把它收藏,一只玉圈,小户人家得了它,半生衣食可以无缺呢!”

    何氏听了,微微一笑,拉过惠贞的手,很慈爱地看了她半晌,也从手上落下两只光华夺目的金圈,圈子上不但雕刻着各式飞龙舞凤,而且刻着无数的珠宝。这对圈子,一见而知是价值连城之物,也分给两人每人一只,并笑嘱道:“我和朱姊妹彼此是一样心眼,希望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也将这对圈子给你们两人作个纪念吧!”说完,对刘鸿运笑了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刘鸿运心里有数,不觉满脸通红,朱氏看了这情景,眉头连续地皱了几下,似乎痛苦异常。

    何氏坐了一会儿,安慰了病者一番,带着儿子怏怏地回家去了。

    当日下午,朱氏大限已临,对着丈夫女儿,含着泪,万分依恋,尽在不言,长叹数声撒手西逝,惠贞哭了个死去活来,珠儿也哀痛欲绝,鸿运则一边哀痛,一边还得指挥下人们办理丧事。

    人既死了,当然不能在死者身上多花钱,于是成殓从简,棺椁从简,超渡从简,总算是自己的亡妻,不管用钱怎样心痛,毕竟花了百余两银子,虽说这数目在刘氏家产上占的成份很低,然而在刘鸿运的眼光里,百余两银子,数目上已经够大了。出丧的日子,亲朋好友看在死者生前份上,送葬的人特别的多,戴伯阳和自己父母也参加了出殡,尤其是戴伯阳看到贞儿哭得如带雨梨花,小小心灵上已刻上了老病死苦种种的创痕。后来身入佛门,自然受到了这种悲惨情景的影响不少。

    刘鸿运自发妻朱氏死后,感觉到异常孤独,同时家中铺面甚大,中馈乏人,缺乏助力,处处都感到不便,续弦的需要于是占据了整个心灵。当地蔑片王义与他素有来往,朱氏生前慧眼识人,坏的人与丈夫套交情,朱氏必严厉地规劝丈夫,晓以利害得失。刘鸿运对老婆倒有三分畏惧,不敢不听,这一来,王义倒很少在刘家走动,彼此交情虽有,却隐而不彰。

    朱氏死后,这蔑片可以说每天必来,刘鸿运平素对人很悭吝,惟独对这蔑片却另眼看待,虽不说有求必应,但多少总得周济他一点。作蔑片的人,最会猜摸别人的心事,他看到刘鸿运两眉深锁、万分苦恼的样儿,知道他谁是出于缺乏异性的慰藉,如果能为他找得一位女子,对了他的心思,偌大的一份家财,他随便高兴给你一点,包你半生穿着不尽。若能设一计谋,让女的接受刘家的产业,又能摆脱刘鸿运的束缚,而后设法获得这女子的心,那岂不是人财两得?

    蓦地想到齐屠户的女儿齐露儿与自己有说不清的关系,何不如此如此,保险她必赞成无疑。

    王义三步两步穿过了横街,拐了几个弯,穿了几条巷,不一会儿,已到了齐屠户的家。

    这房子式样相当的古老,所以显得异常黑暗,齐屠户夫妇住在右边,他夫妇两人除了杀猪卖肉外,所余的时间不是打牌就是赌,那齐露儿生得风骚入骨,见着那钱多的或人俊的,她总得千方百计勾搭上手。沉溺于牌赌的人没有几个不爱钱,不好色的。露儿长得亭亭玉立,腰细臀肥,双峰凸起,天生成一种吸引男人的胚子,凡到她家赌的人,几乎没有不输钱的道理。因为屠户夫妻本身就是老牌客,家中抽头放赌历史悠久,所以输的机会不多,即使手气坏输了几文,露儿借着送茶递烟,飞来几个媚眼,或挨着你身边看牌,那软绵绵的身子靠你几下,保险使你全身如触电流,赢来的钱还得输回去。如果你想作她入幕之宾,自然得花相当的代价,有时赢得的钱可能还不够一夜的费用,那就得第二次偿还。这女人不但骚而且荡,一经上手就会使你难舍难分。偏生她就有那股狠劲,难舍难分那是你个人的感觉,在她,你身上无钱,她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不过这女的对蔑片王义却有另外一种态度,因这王义生得身强力壮,那样子也很讨女人的欢喜,床上功夫更是别饶风趣,把露儿治理得欲死欲仙,欲罢不能,这真是奸夫撞上了淫娃,自然打得异常火热。

    王义进了门就往露儿房里跑,这时正是忧秋天气,自然闷热异常,黑夜闹够了。白天最易疲劳,露儿露着一双玉臂,酥胸半露,两个乳峰随着那睡时娇喘起伏不定,撩人情思,最微妙的是那一双玉腿,不但白净,而且滑如凝脂。她虽然睡得香甜,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身上少女特有的香味充满了四周,这种撩人的睡态,把王义看得周身火热,宛如欲爆发的火山,只好扑上前,先吻一会儿再说。

    女的从睡梦中惊醒了,睁开眼见是心上人,玉颊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然后一阵红晕,使玉脸赛似朝露,于是丁香款渡,难解难分。

    两人缠绵了好一阵,总算是雨歇云休,王义抚着露儿的秀发,笑问她道:“目前,有一桩很好的买卖,如做成了准赚大钱,不过得劳动你亲自出马,不知你是否愿意?”

    露儿娇等一声道:“你别拿鬼话骗人好不好?我女孩子家,会做什么买卖?”

    王义一本正经道:“这决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只要你答应,事情是十拿九稳,一定成功。成功后,我和你不但可变成正式夫妻一对,而且可获得万贯家财,问题只在于你愿不愿意干?”

    露儿见他说得正经,知道绝非虚假,忙幽幽地问道:“到底是一桩什么买卖?叫我如何干法?你说出来与我听听,如果我认为可以干,马上与爹娘商量,只要他两人首肯,就立即采取行动,爹和娘要不答应,那我们也就别谈,你说可好?”

    王义点点头,不住称赞她道:“露妹,你人真聪明,说话也够爽直了,这件事在你无任何难处,两位老人家跟前我去说,包你一说即合,事情我坦白告诉你,南门大杂货店百合齐店主人刘鸿运最近丧了妻,续弦之心颇急,这事你可有个耳闻?”

    露儿听了,想了一想,嘴角间微含笑意,秀目向王义瞟了几瞟,慢吞吞地答道:“你可是叫我作人继配,慢慢地图谋人家财产,而后你坐享其成,落个人财两得,是也不是?”

    王义搂紧她的娇躯,满脸正经地说道:“刘鸿运身体并不结实,前妻人很正派,在时把他的生活行动限制得颇严,所以这多年来可以相安无事。你如嫁他,正可把你浑身解数全部施出,只要三四年的时间,以他那块料,必定会弄得骨瘦如柴,腰酸背痛,患上很严重的冲虚之症,然后把他那唯一爱女,甚至连隔壁邻家那小子,一齐想个方法除掉。刘鸿运因个性悭吝,不得人缘,你如能想法结纳他族中几个厉害人物,凭你那种巧妙手腕,加以我从旁暗中协助,一定可以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待正主鸿运一死,那时,你彰明照著地从事再醮,将他的家财半明半暗地带过来,我和你岂不是可以安乐地过半辈子?”

    露儿娇笑道:“计是好计,不过太毒辣了一点儿,爹娘跟前你自己和他俩去说。只要二老赞同,我个人是无可无不可,不过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就我来说纯粹为的是你,因为我目前家境,生活上并无困难,穿吃既不用愁,也就不用昧着良心去计算别人了,你道是不是呢?”

    王义大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你用不着发假慈悲了,你身旁的知心人儿只要有一晚少给你几个钱,你会给人家一个痛快才怪!”

    露儿扑转身,提起粉臂轻轻在王义身上捶了几下,笑骂道:“我把你这烂嘴舌根的昧心郎先揍一顿再说,几时人家少了钱我没有给人家痛快?再说,你争日吃的喝的,大多是我供给,这还不算,甚至你逛窑子也得向我这儿取钱,我待你的情份总算不薄,你不但不感激,还调侃我,该不该打?”

    王义轻轻地打了自己几下耳光,连道:“该死该死,讲这话,真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说完话,两人又扭做一团。

    当日下午,王义与露儿把这计划向齐屠户夫妇一商量,那还不是一说就合,毫无异议。

    刘鸿运这日无精打彩地坐在内室,低着头,似有说不出的难受,王义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问了一声刘大哥是不是又在怀念亡嫂,随又很恳切地劝慰了一番,并邀刘鸿运去他义父母家中走动,以免闷坏身子。那种关怀确实使刘鸿运异常感动,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所谓义父母,自然是指齐屠户夫妇了,刘鸿运随了他,到了露儿家中,见房子虽然暗一点儿,却布置得异常整洁,厅堂内摆了一张朱红桌子,桌上还放着一瓶幽兰,芬芳扑鼻,白壁上也满挂着各种字画,是否出自名家手笔,刘鸿运对此道可是知道的很少。

    进了客厅,见过了齐屠户夫妇,生意人自有他们的一套,交谈之下,相见恨晚,谈了一阵,齐屠户的妻子笑向王义道:“你的朋友很少约到我家来,刘员外的光临确使我们小户人家生色不少,我叫露儿做几个菜,彼此随意小酌,你可得叫刘员外赏脸。”说完话,满脸含笑地走进内室张罗去了。

    不一会儿,仆人端来了四个盘子,一阵香味使人馋涎欲滴,鸿运一看,原来是一盘五香酱鸡,一道素味口蘑,一盘炸鸽,一味香油鸽蛋。摆好后,继之而来的又是六道大菜,虽然尚未入口,看到菜的情况便知道那是色香味俱臻绝顶的应时名烹。屠户的妻子已从屋内走了出来,满脸笑容邀请鸿运入席上坐,客人坐定后,王义笑向齐屠户的妻子道:“刘兄不是外人,义妹为何不一同就坐?”

    齐氏笑道:“这孩子十余岁了,什么事都是过分规矩,过分拘束,女孩儿家理应如是,所以老身也未使苛责。不过今日的来客情形不同,刘员外与义儿情同手足,露儿也就应视同兄长,若避嫌疑,不但显得生疏,而且在礼貌上也属不合,义儿,你进去把她唤出来吧!”

    王义忙遵命而入,一会儿,兴冲冲地跑了出来,道是露妹尚须稍事梳洗,即可一同入座,特请刘兄先饮数杯,待会儿自愿罚酒谢过。齐屠户夫妇一瞬此言,忙举杯邀饮,殷勤劝客,酒过三巡,蓦地门口绣帘一卷,忽然出现一个淡红装束的性感美人。只见她发卷绿云,翠黛含香,瑶鼻樱口,面赛银屏,眼角间春情荡漾,举止若柳絮飘风,摇莲步,摆柳腰,俏生生地走到酒席筵前,只看得刘鸿运两眼生花,暗中喝彩。

    齐氏夫妇笑向他女儿道:“露儿,这位是刘员外,也是你义兄好友,能得他移玉此间,自属不易,你替为父母的敬他几杯薄酒。”

    露儿瓠犀微露,就桌前拿起酒杯,向刘鸿运敬了一杯,又敬过了父母义兄,连箸都未动,放下杯子即欲返房,俨然是名门闺秀,她母亲一把携着她的手,笑道:“孩子,不用害羞,随着为娘的坐吧!”

    露儿似带着满脸娇羞,挨着她母亲身旁一同用膳,偶而向着刘鸿运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一眼,那眼光简直充满着磁性,吸住了刘鸿运全部的内心神。

    刘鸿运从此不再唉声叹气,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屠户家里,可是每次去,屠户夫妻碰巧都在家里,刘鸿运并不是偷香圣手,虽然齐露儿对他深情款款,媚眼横飞,但他总碍着她的父母在堂,提不起勇气向她显示爱意。

    总算是机缘到了,有一天,齐氏夫妻因为有位至亲过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无疑得热闹一番,遂一同到他家祝贺。碰巧齐家唯一的仆妇也因事外出,只留着露儿一个人在家看守,刘鸿运送了客厅,露儿正在忙着打扫,一见是刘员外,顿时笑靥迎人,劈头一句道:

    “你今天来得真巧,家中只有我一人看守,正感寂寞,厅堂尚未收拾干净,何不到小妹房中静坐片刻,待我收拾完毕,即来相陪。”刘鸿运大喜过望,如奉纶音,立即掀帘而入露儿的香闺,房中收拾得洁净朴素,幽香扑鼻,撩人情思。

    刘鸿运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见桌上摆了一本写字簿,一切文具俱全,不要小看露儿,她也颇知文事,这一下使刘鸿运对她增加了不少敬意。每个人都有一份好奇心,那就是喜偷看女人的笔墨,他打开了露儿的习字本,见里面所写的东西还真不少,有的是女四书中的几段,有的则是几首唐诗,也有是不成句子的几个单字,看情形,她的目的是练习写字而已。

    露儿的字写得当然不算好,但还称得上工整清秀,翻到第六面上,见满篇写的都是刘字,鸿字与运字,再翻一面,写的却是诗经一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紧接着则是什么“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还有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等类词句,不一而足。看得刘鸿运如醉如痴,亦惊亦喜,对露儿那份感激简直无法形容,恨不得把她抱了,让两个身子合而为一。前妻的思义与弥留之际所嘱咐他的话儿,他一古脑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巧就巧在正往下翻之际,身后忽然伸来一只玉掌,只一下就把那本子夺过去了,背后却紧压着两个软绵绵的东西,一股幽香中人欲醉,紧接着却是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又有什么“乱笔涂鸦,自不能污大雅之目”几句娇声俏语。

    原来刘鸿运看昏了头脑,耳目失灵,露儿何时走到他的背后,他一点也不知道。这时见她晕生玉颊,似喜还嗔地依偎在自己身旁,忙不迭手地搂着她的纤腰,诚惶诚恐地对她道:

    “露妹,我能获得你这样垂青,真算是三生有幸了!”他双目中蕴含着热泪,自有道不尽的感激话儿,满以为得一知心腻友,自可终身无恨,哪知道眼前的俏丽佳人竟是心如蛇蝎的淫娃荡妇。

    露儿极妮作态,用妙目注视了鸿运半晌,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逼:“任何事似乎都有一个缘,来我家的客人实不算少,小妹均无动于衷。但从见了你以后,平静的心产生了无限的涟漪,这种心事,小妹身为女子,自然未便出之于口。今日,你如不偷看我那涂鸦笔迹,也许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早已倾向着你。”说完,那柔弱无骨的胴体,又向刘鸿运进一步的紧靠。

    这一来,温香偎玉,使刘鸿运的全身如触电流,胆子也就愈来愈大,干脆双手用力一抱,把露儿整个身子楼在怀中,手也渐渐地不老实,在露儿身上抚摸起来。那女人本来是荡妇一个,各种巧合也无非是事先的安排,使刘鸿运慢慢上钩,惹得他欲火上升,她才半推半就宽农解带,双双上床,白昼在房中干那不可告人的丑事。

    云雨既罢,露儿装着娇羞不胜,把头伏在鸿运的怀里,嘤嘤啜泣道:“妾廿四年儿女贞操,因一念爱怜,受君摧残尽尽,此身固已为君所保有,如以蒲柳之姿不足以奉巾帚,则愿寒山古刹,贝叶红鱼,青灯长伴。果蒙佛祖慈悲而登乐士,亦必跪莲花座下,求缔鸳结于来生,以偿此愿。”这女人既狡且艳,誉为男人的魔障,真是一点不假。

    隔了没几天,刘鸿运再三再四地恳求王义,请他作月下老人,俾自己与露儿得以红丝系足,永缔良缘,王义摇摇头,认为他年事过高,露儿的父母必定难以同意,结果,刘鸿运只好忍着痛,给了他一百两纹银,还打拱作揖地再四恳求,然后王义似乎碍于情面,勉强首肯一试。

    一试未成,两度无功,露儿在鸿运的怀里撒娇觅死,只急得刘鸿运像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计,只好又塞了王义两百纹银,这才算是带来了莫大的喜讯二老首肯,聘银一千。

    第一句话确使刘鸿运喜在心头,笑在眉梢,可是听了第二句,则又无异于晴天霹雷,令他耳鸣眼花,于是一再要求王义,使其恳求齐氏夫妻酌情减半。王义摇摇头,认为三度奔波已口枯舌烂,要求减价,无异于将婚姻视同买卖行为,莫说义父母听了不会首肯,就是自己也认为这样作,简直看轻了义妹,并且婚姻大事,关系终身,要想获得美人青睬,所去聘礼愈多,则女方愈认为盛意可感,未来的情份自更见坚定。刘鸿运无可奈何,只好忍痛牺牲,打点了银两,选择了黄道吉日。除银子外,又送了不少衣料首饰,总算是把露儿聘定了。

    不到一月,就迎娶过门,自然也大大地热闹一番,不在话下。

    露儿于归刘室后,对丈夫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蔑片王义暗中自然是雨露同沾,原行来的老账房陈先生,露儿认为他不够精明,枕边上献计更换,刘鸿运被她治理得服贴异常,有言必采,于是借点小故辞了老陈,换来老友王义。惠贞虽然年小,却也知道不妙,几度向父苦谏,无奈人小言轻,得来的是两记耳光,一顿臭骂。

    一瞬三年,刘鸿运在家道上业已败落了不少,自己的身体又患了极度冲虚之症,腰酸、背痛、眼花、耳鸣、早泄、阳萎,诸般症状纷至沓来。露儿对丈夫更加恩威并济,上了床,像蛇一样地把丈夫缠着,不眠不休,一点不如意则寻死觅活,大吵大闹,刘鸿运只好百依百顺,上表称臣,确实达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至高境界。

    这二三年,苦只苦了贞儿,她虽然对自己的亲父继母曲意承欢,但换来的只有冷落与斥驾,俗语说:“最毒妇人心”对荡妇淫娃而论,这话儿是一点不假,露儿虐待惠贞用的方法也很特殊,打骂只能算是家常便饭,最主要最难耐的要算那精神虐待。珠儿被后母遣走了,父亲整天缩在后母房中,继母见了面则铁青着脸,吹毛求疵,动辄得咎,自己在整个的家庭中找不到谈话的对象,你想,这对年轻人是一种多大的打击。

    戴伯阳对贞儿的遭遇至表同情,有时溜进贞儿的房中私相慰藉,很奇怪的是露儿对这年轻孩子,却表示得异常亲近与关怀,久而久之,戴伯阳对于这位心上人的继母,倒产生了不少的好感与尊敬。

    有一天,伯阳又溜进贞儿的房中,恰巧碰到了刘鸿运,戴伯阳走上前喊了他一声世伯,刘鸿运根本未予理睬,铁青着脸,冷冰冰地对他说道:“你的年纪已不小了,也该学点礼仪,贞儿已是个大姑娘了,你可以随便在她房中出入吗?漫说我家的女儿尚无意高攀,就算是非你不嫁,在未成婚之前,也不许可这样随便!”说完话,怒冲冲地走到妻子房中去了。

    惠贞听了父亲的话,只有落泪的份儿,看着自己身畔立着的檀郎,只见他两行热泪,一脸青白,弄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露儿从房中走了出来,似乎满脸含着同情与怜悯,着实安慰了伯阳一阵,并说丈夫虽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但她极愿竭力从中斡旋,日久终必如愿,叫伯阳不必操之过急,也不能把长者一时气愤之语怀恨心头,贞儿处仍应常来,娓语温情,确也使人铭之肺腑,何况伯阳尚未成年,哪有不心存感激呢?只好谢了又谢,怏怏地回转家中。

    人生每每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戴伯阳受了一肚子闷气,只能怨自己倒霉,这还不说,偏生他的父亲因为饮食不慎,又患上了极严重的痢疾,红白交加,医药罔效,不到半月即与世长辞。惠贞幼年失恃,他自己却变成少年失怙了,真是一双两好,遭遇相同,他母亲悲痛逾恒,他自己更伤感万分,好不容易,惠贞也偷来了两次,见过了伯阳,也见过了他的母亲,伤心人对伤心人,还不是彼此作楚囚含泣,热泪轻挥。

    第二年阳春三月,刘鸿运的身体业已由虚转痨,一病不起,惠贞焦急万分,戴伯阳只好硬着头皮溜进惠贞家中,对心上人略施慰藉,走到惠贞房中,只见她拿着一尊玄玉佛像两眼流泪,啜泣不止,伯阳见了,招呼了一声惠妹。贞儿忙揩干眼泪从椅子上起来,四目相投,半晌不语,伯阳虽有千言万语,倒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很久,只说道:“惠妹,放宽怀一点儿,老伯的病只要药石相投,相信不久即可获痊愈。”

    贞儿听了苦笑了一笑,取了一把靠椅让伯阳坐下,伯阳把那尊佛像赏鉴了一阵,只觉得那至像栩栩如生,隐蕴光华,哪里知道那是佛门降魔至宝一件,关系着武林劫运及自己证果西天呢?

    彼此静坐了一会儿,伯阳正待起身告别,蓦地珠帘一卷,齐氏很慌急地走了进来,手里却拿着一纸药单,见了伯阳,很亲切地打过招呼,即向贞儿道:“这是城中最有名的何大夫所开的药方,说是你父亲的病必须赶快治疗,迟则不及,这帖药关系重要,你赶快设法把药捡来,再用文武火将药煎好,为娘已急得毫无主张,你替我张罗一阵吧!”说完话,很匆忙走出房门,忽然似又想到了什么事,扭转身子,笑对惠贞道:“我真健忘,你爹爹常说本城药店以万和最有名,不仅所选药材均是上料,而且价格上也比较其他药店为廉,谁去,你可顺便知会他一声。”

    伯阳接过药单,笑对惠贞道:“万和离此不远,既是世伯需此孔亟,我反正无事,就便稍效微劳吧!”说完,取了药方就走,惠贞赶忙取了一两纹银,但心上人早已走远,露儿似乎满面含着赞美与感激。

    当日下午,惠贞煎好药,亲自端了服侍父亲吃过,正待出房,只见父亲连呼肚痛,一会儿便汗出如浆,人在床上连翻带滚,大声呼痛。齐氏回到房中,见到这种情形,只吓得慌了手脚,赶忙着惠贞把王义请进来,待篾片进房,鸿运已声嘶力竭,圆睁两眼,口鼻间津津冒血,全身抽搐了一阵即与世长辞。

    贞儿吓得死去活来,父亲吃了自己煎过的药,突然发生这种悲惨情形,确实使人困惑,继母齐氏更是哀号欲绝,她苦求王义,认为自己丈夫死得可疑,请求报官相验,以明死因真相。

    当日下午,县府就派来了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吃了砒霜毙命,刘齐氏便请人作了一张状子,认为戴伯阳与女儿惠贞有合伙谋毙自己丈夫的嫌疑,原因是婚事受阻。因恨成仇,合伙预谋,毒死人命,尤以惠贞大逆不道,悖绝人伦,戴伯阳热恋成奸,乘机置毒,若不绳之以法,则无以正人伦,崇天理。反正刘家有的是钱,王义用刘家的钱办自己的事,手头上自然是阔绰异常,衙门里上下一打点,请求严办,又买通了刘姓的几个无赖与讼棍,大张声势,碰上张掖县那位县太爷胡莱,虽是科甲出身,但却爱钱如命,作事确属名符其实“胡来”一通。戴家虽然也有的是钱,但是严父见背,人去情亡,这种事族人也就袖手不管。种种因素一遇合,对这两个少年男女,确实不利,他俩在刘鸿运死去的第二天就被县府逮捕,不到一月就定为大辟,只等秋后处决。伯阳的母亲何氏既哀丈夫新丧未久,复痛娇儿招来横祸,呼天抢地,无路可投,顿觉人生趣味索然,反不如一死可求解脱,虽属妇人之见,毕竟也是无可如何,当晚就用绳索一根在房中悬梁自绝,待丫环仆妇天明发觉,人已气绝多时。

    不到十天,刘鸿运的家里又传来一桩怪事,王义不睡在自己的账房,而死在齐氏的房中,主母与账房死在一块,而且死得也不雅相,两人赤条条的一丝未挂,王义已被开胸破腹,露儿则被人割断了两乳及隐私处,血淋淋地躺在床上,人出气绝多时,白壁上却留下了几行大字:

    奸夫淫妇,图谋家产,断人子嗣,毒害夫邻,罪不容诛,女者割其淫具,以绝其淫为,男者则剖腹裂胸,以绝其恶,不有奇罚,焉能伸人间正义,以警刁顽?余本佛门弟子,啸傲烟霞,偶尔小憩人寰,管几桩闲事,与之所致,不达不休,虽陷身犁锄,永堕阿鼻,自非所计,特留数言,除彰死者恶迹外,并使世人知有所警惕也。

    这一来,轰动了全城,同时狱中又传来戴伯阳与刘惠贞双双失踪的消息,牢中走了待决死囚,县太爷知道脱不了干系,只好挂冠封印一走了之。刘戴两家双双都落个家败人亡,只原奸夫淫妇一念贪婪所起,然而天理昭彰,果报不爽,奸夫淫妇,横尸榻前,末始不能不大快人意,就此表过不提。

    戴伯阳自捕下狱后,经过数堂审问,终于苦打成招,供认药内砒霜确系自己所下,问及惠贞是否与谋,伯阳虽死不认,严刑苦逼,把一个生龙活虎的孩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他实在无法支持,只好说就算男女两人合谋吧,这样案情就算是确定了,男女双方,一律问斩,只待秋后执行。伯阳认为问心无愧,虽然愁苦,却也处之泰然。有一夜三更已过,牢门蓦地霍然自开,进来的却是一个童颜白发的和尚。

    他满面笑容将戴伯阳身上戴着的手镣脚铐用手拂了几拂,镣具即纷纷断落,又从身旁取出丹药两颗交给伯阳,令他立即吞服,伯阳接过吃了,忽觉一股阳和之气从丹田发出,直达四肢,使全身舒适异常,如释重负。伯阳即在狱中拜倒,并叩问和尚姓名,和尚笑答道:

    “我本昆仑七老之一,排行第三,法名太虚长老,路过祁连,因山麓有一金竹寺,系好友金竹禅师主持,无心造访,他却留我小住,偶尔谈及你那奇资美质,商请老僧解渡有缘,我想金竹老友玄门真诵自成一家,论道力并不在我之下,何以不自己收你为徒,偏令老僧多事?

    此意道出后,他却坦白告我金竹寺无门无派,徒众极少,你将来与挽救武林劫运有关,如入金竹寺,纵然承受了他一身本领,行道江湖时也会觉人单势薄,实力不够,故着你投在老僧门下,他也不寄身事外,愿与我合二人之力,造就你一身玄门武功,你意如何?”

    伯阳大喜过望,不觉喜极而泣道:“此次无妄之灾殃及慈亲,使弟子百念俱冷,果能蒙大师收留,俾列门墙,誓必身入佛门砥志砺行,如背誓言,明神殛之。”太虚长老将他一把拉起,笑道:“此非善地,本便久谈。就此随贫僧同往金竹寺吧!”说完,携着他的手出了牢门,只见周围墙高丈数,四周警卫森严,伯阳不觉胆战心寒,太虚则视同无睹,袍袖摆处,平地已拥起一阵劲风,托着伯阳身躯逾墙而出。

    伯阳惊喜异常,含笑问道:“恩师,这是一种什么功力,数丈高的围墙,可以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跃而过呢?”

    长老笑道:“这是玄门中一种最高的飞行之技,名日临虚飞渡,这种绝技我昆仑派在江湖上颇具盛名。心法易于速成,迅速亦易臻绝顶,我从明日起即传你昆仑内功心法,你将坐功练习后,即可从你金师叔那里领受他那金山派的绝传,他那独门杖法与佛门的阿傩真气,确系武林一绝。我曾和他印证武林绝学,激战三日夜,他用阿傩真气,我用乾元罡力及护身神功,相持了两昼夜,来个功力悉敌。最后比兵刃,我用的是剑,他用的是杖,激战了一昼夜,仍然是高下难分。他学的确是玄门正宗,功力又厚,怎么样我也没有胜他。比过了,本来可以拉成平手,他却笑道:“常闻昆仑彻气临虚之法技压武林,小弟却学过佛门遁空之术,那并不是一种符咒,而是一种纯粹武功,我和你同登祁连之巅,互相印证印证如何?”

    我以前尚不知道这位好友怀着各种绝技武学,功力方面居然能和老僧并驾齐驱,而且胸怀磊落,心地光明,对人又是那么爽直文静,不觉对他更加敬重。当下毫不考虑地答应了他,两人谁也不再同谁客气,双方袍袖一展起在空中,彼此都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天山峰顶业已在望,我忙把真气一振,加速飞行,他也拼了最后一口气,尽量加快,到达峰顶,他落后不到一寸,彼此算是心服口服了。你能得两派真传,如勤加锻炼,他日行道江湖,很难遇到对手,必须好自为之。”

    两人边谈边走,毫不寂寞,引为遗憾的是伯阳从未练过武功,长老的脚步虽然已尽量放慢,但跟着他走要想不落后,仍然是吃力异常,伯阳暗想:“这哪里是走,简直是飞步快跑嘛!”

    这孩子也有一股横劲,尽管汗流满面,他决不要求长老放慢脚步,长老不时向他微笑点头,并从身上取出三枚火枣送给伯阳道:“这三枚火枣,系一海外老友所赠,据云食此可以增进不少功力,刚才你已吞服了本门小还丹两颗,已获固本培元之效,再加上这个,就无需再吞服什么灵药了,你脚力不行,奔跑不动,待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便了。”说完牵着伯阳的手,向前行进。

    戴伯阳自从给长老拉着了手,全身似乎感到被一股力量托住,两脚不由自主地向前奔跑,他暗想:“师父道力真高,带一个不知武功的人行驶,轻功提纵术该是多么困难!我必须痛下苦功,要锻炼得和两位师父一样才行!”他拿了一枚枣子放在口内,只觉得浓香扑鼻,入口生津,那味道实在甘美无匹,此时他腹中正稍感饥饿,于是把另外两枚枣子一口气吃完。说也奇怪,食完这三枚山枣,不但肚子里立刻毫无饿意,而且感到全身活力充满四肢,不由得向恩师流露出万分感谢。

    太虚长老向着他笑了一笑,脸上充满了慈爱之容,但并未讲什么。

    蓦然长空一声鹤唳,声音清越,响彻云霄,戴伯阳抬头对空望了一眼,就着那蒙蒙月光,觉得鹤背上似乎坐了两人,至于是男是女,凭自己的目力就无法辨别出来。

    他满含笑意望着恩师,很委婉地问道:“师父,这是哪一门派,养着这种灵禽?背上骑着两人尚能搏风前进,我想那鹤主人的功力,确也不见了。”

    长老笑道:“千年灵鹤功力确是不凡,至于那鹤主人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不过以她那种个性,确使武林中人无法和她接近罢了。此事说来与你有关,事属天机,老僧自不能预为泄漏,可以告诉你的是,她那性情那举动不但无一不酷肖乃师,而且青胜于蓝,这丫头比起乃师更加难惹!”长老停了一停,继续说道:“目前,你有两条路,可以任择一条,第一条,你可打消那出家之念,我仍收你为俗家弟子,艺成之后,即下山找你那儿时旧友,结婚成配,待传宗接代之后偕妻归隐,做一位陆地神仙,享尽人间雅趣,这条路你意如何?”

    伯阳低声一叹道:“尘世间险恶重重,为名利争夺可以不顾性命,尔虞我诈,极目寒心,既然在修为至境上必须做到物我两忘,又何用于传宗接代,结婚成对?忘我何有她,恋她作甚?这条路,弟子是不愿走的了。”

    长老笑道:“第一条路既不愿走,那么你就准备走第二条路吧,这条路是从师之后即须受戒,勤参上乘,证果西天,你那儿时同伴,目前也就不用想她了,如果机缘好,功参造化,说不定彼此可同登乐士,那无异于一二两条路同时到达。”说完长老想了一想,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一落言诠,即着色相,真是无边罪过。”

    他们两人边走边谈,倒也不觉寂寞,忽闻长老一笑道:“金竹寺到了。”

    伯阳往前一望,只见前面山麓腹地之上,黑巍巍的有座古刹,黑夜之中,虽然带点月色,也只能稍得一点轮廓,无法获知全貌。长老携着伯阳已达到古寺围墙的木栅处,原来寺的外围,利用天然地形,岩石、古木,并略加人工修饰,做成了一道围墙,由围墙通入寺内,必须经过一道木栅,此时木栅已闭,除非逾墙而入,则只好坐待天明。伯阳一切依靠长老,逾墙与否,自己毫无定见,只好拿眼向长老看着。太虚微笑一声,似知其意,但并未说什么,即探手衣袋中,摸出两枚铜钱,只见他用指一弹,一枚铜钱已起在空中,随复将第二枚弹出,两枚铜钱在空中撞击后,发出铮的一响,其声清脆。须臾,木栅门无端自启,门口却站着一位年青僧人,笑向太虚道:“一见那青蚨问讯,准知是师伯回来,不用说,师伯身旁站立的一定是那位刚从县府狱中打救出来的师弟了。师父犹在方丈室中用功打坐,迄未安歇,说不定为的是等候师伯了。”

    太虚拉着伯阳,为他引见那位年轻僧人,笑道:“这是你大师兄竹叶增,功力极高,用功维勤,暗器方面已能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祁连一带提到他的大名,可说是妇孺皆知。你从金师叔锻炼武功艺业时,可从你这位师兄处扎好基础,知道没有?”

    伯阳忙拜见了这位师兄,又请他以后多多指教。

    竹叶僧一把将他拉起,携着他的手笑道:“师弟果然是瑶池九品,人间美质,又能得到师伯和师父两位老人家的垂青,得两派真传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昆仑派高手如云,师伯又是昆仑中坚,今后与师弟切磋研究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像我这点功夫,与武林中那些奇人异上相比,简直是流萤之火,不足与皓月争辉,不过师伯叫我为你扎基础,这一点我还办得到。”他又望着太虚一笑道:“师伯,你那临虚飞渡、百步登空以及佛家的降魔剑法,也该教给我了吧?”

    太虚笑道:“你这孩子真不知足,拳功方面,我因为磨不过你,已经倾囊而授,不想你却又在轻功剑术方面转我的念头,干脆我收你为寄名弟子,你师弟到昆仑的时候,你和他一同来,我是彼此不分,一样传授,总该可以了吧!”

    这一下只把竹叶僧喜得打跌,慌忙拜了四拜,爬起来笑道:“我如不用这招趁火打劫的法子,要获得师伯绝传,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算是放心了。”说完,不觉手舞足蹈。

    蓦地,右侧的悬岩上发出了一声阿弥陀佛,岩顶上也出现了一位中年僧人,头带紫莲冠,身披满绣着金竹叶的青缎僧袍,足踏登云履,面如冠玉,举止温文。只见他肩不抬,足不动,人却如柳絮轻飘似地落到门前,口中笑骂竹叶僧道:“萍儿,你对武功常妄动贪念,居然在你师伯跟前也用上了脑筋,不怕佛祖见罪么?”说完,又笑向太虚道:“师兄,你为何轻易上这孩子的当,他学了我那点微末之技,在江湖上多大的乱子他也敢惹,我经常告诫地,金叶寺在江湖上无门无派,我既无兄,也无师弟,更没有其他可以拉得上关系的同门。

    目前江湖上门派林立,哪一门哪一派都有不少的高手,只要得罪了人,闯下了祸,凭我师徒两人,可以说是人单势孤。在这种情形下,我谆谆言来,他却听之杳杳,昆仑派执武林牛耳,高手如云,有了你这靠山做他的师父,以后那还不是如虎添翼,恣意闯祸了么?你真是八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子,无事找事,惹魔火自炼金身了。”

    太虚把两道寿眉一扬,冷笑一声道:“师弟,你确是菩萨心肠,佛祖真个慈悲尔,使你的涵养修为锻炼到了至高无上境地,这一点,愚兄确远不及你。不过你得知道,道高一丈,魔高一丈,独善其身,事有未能,武林劫运重重,杀机四伏,不说别的,阴山五子功力已臻化境。据云十年前,他们即在阴山玄风洞内获得了那部武林奇书、魔家至宝蚩尤九幽宝典,那里面的功夫,只要练成了一种,即非等闲。这五个魔头原在江湖上即很少走动,泰山派的长辈云天一鹤邓云飞,功臻化境,傲视武林,千峰掌力自称无敌,骊龙剑武林一宝,手创云天剑术,据云冠盖武林。五年前,他听闻此讯,不听同道劝阻,竟敢独上阴山,想采取那阴山特产,也是武林中可望而不可求的玄冰雪藕,结果是阴山溅血,一去不回。从这次事变发生后,江湖上更见不到这几个魔头的踪迹。我和你这点功夫,决不敢自诩就是那五位魔头的对手,但是,这是玄门正宗,绝不是旁门异道,合你我之力,尽量把几个孩子教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胜旧人,未来在挽回武林劫运中,安知他们不担任要角?”

    金竹叶禅师面色一整,合什为礼,向太虚谢过道:“谨谢师兄训谕。”又对竹叶僧喝道:“你还不谢过再传恩师的慈悲?”吓得竹叶僧赶忙跪下磕了一个头。

    太虚笑道:“师弟,你把孩子们教得礼节真多,不怕他们磕坏了头吗?”又指着禅师笑向伯阳道:“这也是你的嫡传恩师,你恭恭敬敬地磕几个头,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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