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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继儒爱huā,早年隐居小昆山之南,建庙祭祀二陆(陆机和陆云),乞取四方名huā,广植堂前,说:“吾贫,以此娱二先生。”因名“乞huā场”其风雅如此。

    自双亲去世后,陈继儒移居东余山,建顽仙庐、来仪堂、磊柯轩、晚香堂、一拂轩、水边林下苑,这时的陈继儒已经不再为钱财发愁了,他不做官,虽然书画精绝,却并不象董其昌那样收受书画润笔发财,更不会依仗名势鱼肉乡里,那么陈继儒的生财之道何在,竟能大建东余山居、交结名士、优游山水?

    陈继儒是绝顶聪明人,他看破官场的倾轧,遂焚弃儒冠,绝意仕进,但他又不是那种狂傲书生、孤狷隐士,他并非不喜富贵,只是不愿为富贵所累而已,首阳山采薇直头饿死那样的隐士他是不愿意做的,陈继儒的生财之道是印书,他的宝颜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他总领编辑的《宝颜堂秘笈》一个月刊刻二卷,二十年来已刊刻了四百多卷,《宝颜堂秘笈》是类似百科全书一般的书籍,经史子集、医卜星相,无不涉及,还有各类笔记小说、清言小品,这些书因为迎合了晚明士人的喜好以及陈儒继的名声而行销大江南北,可以说陈继儒是晚明最成功的大书商’

    有一类书陈继儒的宝颜堂是不印行的,那就是制艺时文,这是陈继儒傲气的一面,也是他聪明的一面,因为其他类型的书籍已经够他挣钱了,留八股文一块让其他书商赚钱,免遭人嫉,有宝颜堂这强大的经济后盾,陈继儒才能不受功名羁绊,游山玩水,惬意怡,情享受生活的乐趣一五月十八日一早,张原与大兄张岱从陆氏庄园翻越余山往陈继儒的“东余山居”而来,随侍的是穆敬岩、穆真真父女、武陵,还有两个西张健仆,张岱一路上向张原滔滔不绝说陈眉公趣闻,立在余山峰顶,遥看东麓林木苍翠中隐现的楼阁屋宇,张岱驻足歇气,悠然道:“介子,一想到即将见到陈眉公,我的功名进取之心就雪融冰消,其实我更愿意学陈眉公做这样一个逍遥隐士,美食茶艺、翰墨养生,快活一生。”

    张原心道:“陈眉公是赶上好时候了,活到八十多,死在鼎革前,大兄你可不行。”笑道:“大兄是富贵中人,好美婢娈童,陈眉公可是有戒色歌的。”

    张岱哈哈大笑:“才子风流正少年,少年听雨歌楼上,即陈眉公少年时也是极好色的,大父就是这么说的,眉公年过四旬才讲养生,所以说我还是等到四十岁后再归隐吧,不深尝世间味,如何能有出世之念想,所以说不但是隐士,就是那些和尚、道士,自幼出家的很少能有修成正果,必得红尘历遍,方能超脱证悟。”

    张原也是大笑,大兄此言颇有见地,大兄一辈子也的确是这么过的,五十岁前繁华历尽,五十岁后清苦如老僧,这才写得出既简约又丰瞻,既深情又超脱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曹雪芹写《红楼梦》也是因为有这个境遇,不朽之作的产生也是有其气运的,似乎早已存在,只等待合适的人把它写出来张岱在这余山顶上突然想通了四十岁后再归隐,不禁心怀大畅,这样可以有理由huā天酒地了,他在山道上轻快地下山,一边唱道:“红颜虽好,精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腰肢袅,浓妆淡扫,弄得君枯槁。暗发一枝huā箭,射英雄,在弦倒。病魔缠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精补脑,下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

    这便是陈继儒的《戒色歌》。

    陈继儒爱huā,尤爱梅与兰,居余山十载,在庐舍周围植梅万侏,更选那阴凉幽静处,种植了大量兰huā,珍贵品种无所不有,此时是盛夏五月,建兰、珍珠兰盛开,还有茉lì、蜀葵、杜若,都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张原、张岱一路行来,观赏不尽,林中更有各种鸟类,啁啾叽喳、婉转鸣叫,抬眼看时,枝繁叶茂,阳光漏下,斑斓闪烁,耳边只闻鸟语,却看不到鸟儿藏身之处…

    武陵也赞叹道:“陈眉公好享受,这样的隐士谁不愿意当。”

    张岱失笑:“小武,隐士是那么好当的吗,眉公有名言“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

    张原道:“眉公这样的高士是世间罕有的,董其昌居闹世,陈眉公居山林,董其昌应付求书画者就雇人代笔,陈眉公书画只赠知己友人,与陈眉公相比,董其昌俗不可耐。”心道:“董其昌与陈继儒都是以八十二岁高龄辞世,据说董其昌临终时索要妇人的红衫绣襟为服,不知是不是觉得此身太浊,来世想做女子?而陈眉公自知大限将临,辟谷数日,写书信与故交亲友作别,仿佛将远行,自书一联“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掷笔而逝,这等境界岂是董其昌能比的!”

    作为一个深谙明哲保身之理的隐士,陈继儒品行无可挑剔,张原很欣赏陈继儒,但当此之世,陈眉公不值得效仿山路崎岖,忽听得呦呦鹿鸣,张岱凝听倾听,喜道:“这想必就是我大父送给眉公的大角鹿,哈哈,十年了,眉公跨鹿依旧。”

    张原笑道:“鼻年神童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矣,眉公怕是认不出来了。”

    一行七人便从梅林穿过,循鹿鸣声而行,山道右边有一条山溪潺鼻而下,跳珠溅玉,水清无滓,鹿鸣声便在山溪对岸,又行了十来丈,却见一座古藤老竹搭成的桥横跨小溪两岸,张原与大兄张岱走到藤桥上,就见山溪一绕,在山麓形成一个小湖,湖广十余亩,两栋木楼临山而建,疏篱为墙,围成一个小院,种满了各色huā草,这想必就是“水边林下苑”了鹿鸣呦呦,从竹篱边转出一头大角鹿,走路蹄声响亮,径到湖边饮水,随即又走出一个竹冠布袍的女郎,走到大角鹿身边,撩衣蹲下,捞起一丛水草,托在掌中喂那大角鹿,那温驯的大角鹿吃水草时舌头舔到那女郎的掌心,女郎“格格“的笑张原、张岱立住脚,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快嘴快舌的武陵压低声音道:“少爷,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遇到的那位吗,岳王的女儿银瓶小姐?”张原笑骂:“胡说,明明是人。”

    大角鹿警觉,发现张原七人,歪着脑袋来看,鹿嘴还噙着那丛水草,一动一动地咀嚼,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也转头看过来,阳光很晒,这女郎眯起眼睛,睫毛下覆,秀眉微蹙,肤色在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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